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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文书及其学术价值
△ 黑水城遗址鸟瞰
黑水城,简称黑城,位于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东南约二十五公里的荒漠之中,历史上发源于祁连山的黑水(或又称额济纳河,古称弱水)的一条支流曾流经这里,使这里成为一片宜于耕种的绿洲。黑水城即建立于黑水的下游。
西夏建国后,在此设置了黑水镇燕军司,将该地作为西夏的北方军事重镇。西夏宝义元年(1226)蒙古大军攻破黑水城,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1286)在此设置亦集乃路总管府,归甘肃行省管辖。元朝所使用的“亦集乃”一语,源于西夏党项语“黑水”的音译,蒙古语称为“哈拉浩特”(Khara-Kho-to),或异称“额济纳”。元末明初,黑水改道,亦集乃人赖以生存的水源丧失,黑水城城郭随之废弃。从此之后,黑水城逐渐被沙漠所吞噬。20世纪初叶,国外的探险家们陆续到黑水城进行探险、盗掘,他们发现了大批的文献、文物,并将之运至国外。较早来到黑水城的是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他先后于1908年和1909年两次率领探险队来到此地进行发掘,第一次在黑水城遗址发现了西夏文献,受到了俄国地理学会和东方学家的高度重视,第二次在黑水城遗址的西面打开了著名的“大塔”,获得了世人瞩目的重大发现。他在一次演讲中说:“19年前曾从黑城废墟运出40驼,骆驼运出了一个保存完好的图书馆,计有2.4万卷。”
△ 科兹洛夫考察队
1914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在第三次中亚探险考古期间到访了黑水城,斯坦因在此地也有大量的收获。以上二人所获黑水城文献现主要收藏于俄、英两国。1926年,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曾对黑水城遗址进行发掘,所获文献现藏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一说中国历史博物馆)。在此之后,我国学者也在此地发现少量文献,但大规模、有计划的发掘是在1983—1984年间。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与阿拉善盟文物工作站组成的考古队,先后两次对该遗址进行发掘,所获大批文献现分藏于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阿拉善盟博物馆和额济纳旗文物管理所。目前黑水城文献主要有俄藏、英藏和中国藏三大部分组成,另外,日本天理大学图书馆等地还有少量的收藏。
从20世纪中叶开始,以上各地收藏的黑水城文献,陆续公之于众,1953年马伯乐的《斯坦因第三次中亚探险所得汉文文书》一书面世,使斯坦因第三次来华掘走的部分文书得以公布。但马氏此书收录的斯坦因所藏品不全。后来郭锋先生的《斯坦因第三次中亚探险所获甘肃新疆出土汉文文书——未经马斯伯乐刊布的部分》一书,对马伯乐一书进行了补充。李逸友先生的《黑城出土文书(汉文文卷)》一书于1991年出版,该书将1983—1984年间所获文书中的760余件汉文文献公布。进入21世纪后,《俄藏黑水城文献》《俄藏敦煌文献》《英藏黑水城文献》《斯坦因第三次中亚考古所获汉文文献(非佛经部分)》《中国藏黑水城汉文文献》等相继出版,至此分藏于俄、英、中三地的黑水城汉文文献,大部分面世。
△《中国藏黑水城汉文文献》,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版
黑水城文献的面世,吸引了来自敦煌学界、西夏学学界、元史学界、宋史学界等诸多领域、诸多国家学者的广泛关注。因黑水城文献绝大部分为西夏文(约占总数的90%),因此也直接催生了“西夏学”的诞生。除西夏文外,黑水城文献中还有汉文、蒙古文、回鹘文、藏文、阿拉伯文、叙利亚文等多种语言文字的文献,其内容涉及宋、西夏、辽、金、元(包括北元)、伪齐等时期的政治、法律、经济、军事、文化、社会、语言文字和宗教等方面,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已渐成当下学术研究之新潮。
若按时代划分,黑水城文献中除去西夏时期的文献之外,元代的文献数量最多,元代文献是由占绝大多数的汉文文献以及少量的蒙古文等民族文献构成的。元代汉文文献的数量之众,通过《中国藏黑水城汉文文献》一书即可见一斑,该书所收录的4000多件文献,几乎全部为元代(包括北元)文献。元代汉文文献不仅是黑水城元代文献的主体,也是黑水城汉文文献的主体部分。在诸多的元代汉文文献中,元代的汉文军政类文书又占据了相当的数量,所谓“军政类文书”,是指“军事”与“行政”类文书的合称,这类文书的总数当在几百件以上,其内容极其丰富,涉及元代的军事体制、军粮流通与发放、西北驻军、军事事件以及行政机构、官员选任、管理制度等多方面。△ 黑水城遗址
黑水城文献作为出土新材料,对于研究宋、夏、金、元等朝的历史与文化,均具有重要价值和意义,在黑水城文献中,“西夏文献绝对值最多,相对值最高,有效值最大,在黑水城各个朝代文献中史料价值和文献意义最大”。元代文献次之,“在黑水城各个朝代文献中史料价值和文献意义总体上居第二位”。就近些年新出元代文献而言,黑水城元代文献的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远在徽州元代契约、河北隆化鸽子洞元代文书、新疆若羌县元代文书等纸本文献之上,在新出元代纸本文献中,黑水城元代文献史料价值和文献意义最大,而黑水城元代汉文军政文书在整个黑水城元代文献中,无疑又占据重要地位,其具体价值和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黑水城元代汉文军政文书为研究元代地方行政制度、行政机构的运转、地方军队的统兵体制、军事事件、后勤保障机制等问题提供了具体的细节材料,具有重要的补史价值。黑水城元代汉文行政文书涉及亦集乃路总管府及其司属,也有一些涉及甘肃行省、行枢密院、行詹事院、河西陇北道肃政廉访司等部门,这些“地方”性的文书展现出很多为《元史》不载的细节内容。
以往学界对于元代地方行政与军事问题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但较少涉及亦集乃路。黑水城文献中的文书,除了元廷派出机构以及甘肃行省等机构文书外,多为亦集乃路总管府的公文,而元廷派出机构及甘肃行省等机构的文书亦多以亦集乃路为主要发文对象,故这批文书成为认识和了解亦集乃路军政问题的一手资料。通过对亦集乃路及其相关文书的研究,我们可以认识元代路总管府的行政、军事运行状况。如黑水城文献中,亦集乃路吏礼房、户房、钱粮房、刑房、兵工房等诸房的文书数量众多,其内容涉及行政、财政、军事、礼仪祭祀等多个方面,由于以上诸房为亦集乃路总管府的下级,是亦集乃路行政运作的中枢,故而通过与之相关的文献,我们可以认识元代亦集乃路行政运作的具体状况,并进而考察元代路总管府的行政运作机制。这些内容不仅多为传世文献所不载,亦为以往史家所未察。因此,黑水城文献不仅为我们认识元代亦集乃路总管府,也为我们了解整个元代路总管府的行政运行过程,打开一扇窗口。
其二,黑水城元代汉文军政文书为认识元代公文形态和文书制度的运作提供了珍贵实物材料。黑水城文书是未经史官整理、裁切和过滤的一手文献资料,元代汉文军政文书则是保存着原生态的公文档案,这些元代公文的书写形式对于研究元代公文的外在形态,进而加深对相关行政制度的认识具有重要价值。
其三,黑水城元代汉文军政文书为研究元明关系、宗王与地方行政关系、民族关系等问题提供了新视角。黑水城文献中的北元文书,如《宣光二年甘肃等处行中书省亦集乃分省咨文》以及《俄藏黑水城文献》第4册编号、定名为“TK214”《亦集乃分省原出放规运官牒》等文书,涉及北元时期北元与明军的战斗、北元与明朝的战略部署等问题,这些内容为研究元明交替之际的军事形势和两者之间的关系等问题提供了新视角。同时,黑水城元代军政文书中涉及的人员广泛,有西北宗王、驸马、妃子,也有达鲁花赤、总管、首领官等政府官员和掾史、栏头等一般胥吏,还有很多普通民众,这些材料为研究元代中后期西北宗王与地方行政的关系,以及不同群体间的民族关系等内容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
总之,黑水城元代汉文军政文书,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已渐为学界所认可和关注,但由于其中的诸多问题尚未开展系统研究,因此这批文书还具有很大的开拓空间和研究前景。
选摘自杜立晖、陈瑞青、朱建路著《黑水城元代汉文军政文书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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