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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志翔 周学鹰丨王剑英:凤阳明中都“再生者”

摘要:   提起王剑英先生,除非是对我国历史文化研究有所涉历者,一般人多茫然不知。但要说起明太祖朱元璋,几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历史往往就是如此不可思议,这两位跨越了600年的“路人”,却被明中都永远地联结在一起:一位是明中都建设者,一位是其“再生者”。(图1)图1 王剑英先生  2021年是王剑英先生诞辰100周年。本来安徽凤阳县人民政府、人 ...

  提起王剑英先生,除非是对我国历史文化研究有所涉历者,一般人多茫然不知。但要说起明太祖朱元璋,几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历史往往就是如此不可思议,这两位跨越了600年的“路人”,却被明中都永远地联结在一起:一位是明中都建设者,一位是其“再生者”。(图1)

图1 王剑英先生

  2021年是王剑英先生诞辰100周年。本来安徽凤阳县人民政府、人民教育出版社,原计划今年11月5日至7日,在凤阳县举行“纪念王剑英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暨‘明中都文化’学术研讨会”。可惜此盛事却因疫情无常,而被迫推迟了。

  鉴于此,特撰此文,追忆先贤,以为共勉。

  一、朱元璋建设明中都

  安徽凤阳,通称为明太祖朱元璋故里。明中都皇城遗址位于今凤阳县城西偏南地带。

  洪武二年九月癸卯,明太祖朱元璋“诏以临濠为中都……命有司建置城池宫阙,如京师之制焉”[1]。以举国之力,大规模营建中都。(图2)

图2 明中都示意图(王剑英:《明中都》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

  洪武八年四月,朱元璋“亲至中都验功赏劳”。遂以“劳费”为由,“诏罢中都役作”[2]。明中都成为我国古代都城中,唯一未正式定都而以都城之名兴建、基本完工时罢建,取消原拟都城地位的都城。其形制、布局,宫城和皇城规制、配置承上启下,开一代新制,成为研究中国古代都城布局及其演变的重要环节之一[3]。中都建城以李善长主事,还有汤和、薛祥等工部官员参与[4]。

  《明太祖实录》载洪武五年正月甲戌,“定中都城基址,周围四十五里”,万历末天启初《凤阳新书》载中都“土城一座,周五十三里,土筑,惟东、北砖垒约四里余”。实地踏查中都外城城墙周长30365米,合53.16里(明初1里合571.14 米),与《凤阳新书》相合。《中都志》记载中都外城“开十有二门”,《凤阳新书》载中都外城“门十有二,定鼎金陵,乃去三门”,“故旧有十二门,后革长秋、父道、子顺三门”。今见九门:洪武、朝阳、玄武、涂山、长春、南左甲第、北左甲第、前右甲第、后右甲第,与《大明一统志》同[5]。

  明中都城由外城、禁垣、皇城三城相套。明初将宫城称皇城,其位于外城制高点中心点万岁山之南偏西,凤凰山之阳;禁垣则环套皇城。

  云霁街在明中都营建中形成与发展起来[6]。有人认为,云霁街上建筑均与祭祀有关,体现出朱元璋以中轴线为“经”,象征皇权;以云霁街为“纬”,象征敬天法祖祭祀,以两者在大明门前交叉相汇体现了“天赋神权”的至高、绝对和专制。这一布局成为明中都布局中空前绝后的特征,对明南京及明北京均产生了重要影响[7]。

  明中都作为明朝早期营建的第一个都城,是后来改建南京、营建北京的模式样板,承前启后[8]。

  实际上,明中都可谓是我国古代都城建设史上继承与创新兼具的划时代杰作,统一规划、白纸蓝图的规划建设,有序的组织、完备的制度,巨大的体量、华丽的雕饰等均震撼人心。仅就柱础而言,目前考古发掘出的最大者边长2.8米之巨,“空前绝后”!

  可叹惜者,这座举世无双的宏伟都城,自其罢建之后就逐渐寂灭无闻,更因历代厄运而遍体鳞伤。在差一点就被拆毁殆尽的危急关头,又幸运地迎来了它最尊崇的贵人——王剑英先生。

  二、王剑英“再生”明中都

  1921年,王剑英先生出生于江苏太仓一个名门望族后裔之家。他自幼酷爱文史。1945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政治经济学系。此后在家乡太仓娄东中学,担任了3年历史地理教师。任教之余,继续钻研我国文史。1948年,王剑英先生北上报考燕京大学历史研究生院,以中国史满分而破格录取,获美国哈佛燕京学社奖学金。师从邓之诚、齐思和两位教授,主攻明史,造诣于中国历史地理与明史。1951年,王剑英先生分配至人民教育出版社历史编辑室工作,从事历史教科书及地图等方面的编辑、编审。1959年,中国历史博物馆开始筹建,经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教授举荐,王先生被国务院聘请担任该馆历史地图组组长。1969年夏,“文革”中权势熏天的“四人帮”一声令下,中央党政机关及其下属单位干部,均被下放农村“五七”干校参加劳动锻炼。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编辑与主管部门教育部的干部们,一起下放到凤阳的“五七”干校[9]。此时,王剑英先生作为干校先遣学员,最先来到凤阳。

  对此,夏玉润先生有着颇为生动的记述:夏日某天,“五七干校”的队员们全部集中在凤阳“府城”内的“五七干校”总部听报告。王剑英先生听说离“府城”(清凤阳府治所在,曰“府城”)不远处,还有一座“县城”(清凤阳县治所在,曰“县城”)。此“县城”,实际上就是明中都皇城(宫城)。王剑英先生决定抓紧午饭后的一丝空闲前去考察,当他逐渐走进时,立即被它雄伟、高峻的城墙所震惊。他不仅看到了午门内外须弥座束腰部位通体满布精美的白玉石浮雕,看到了巨大的蟠龙石础,漫步于午门城内的“状元桥”(即内金水桥),还先后沿着砖砌平整的斜道,登上东华门、玄武门和午门,俯瞰、醉心于整个宫城内的雄浑开阔的壮丽景象[10]。至此,600年来隐藏在地下的明中都,冥冥之中终于等来了它的最后一线希望!

  此时凤阳城里的明中都旧址上,仅剩下一座雄伟壮观的鼓楼台基和几段残缺的皇城墙。就是这样可怜的几段砖城墙,也正在遭受当时凤阳县“革委会”下属“拆城小组”的扒拆,以每块城砖一角五分的价格售卖到外地[11]。

  饱读史书的王剑英先生,决心打开这座已经尘封了数世纪的历史大门。他在“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的艰难境况下,一有假期就自费在南京、上海、北京等地图书馆内查阅资料。平常在凤阳,则抓住一切空闲与机会,实地勘察大小、形状不一的各类建筑遗址。走访原住民,搜集、甄别口碑材料。此时宫城内的大部分宫殿遗址仍历历在目,原先格局、位置等仍可辨析。在此基础上,他结合历史文献,绘制图纸,逐一考订、标识。历三个寒暑,他终于拨开历史的迷雾,厘清了明中都的历史沿革、规划设计与建设经过,鉴定其建筑雕刻艺术及价值等,在1975年7月完成了《明中都城考》专著初稿。这是一部淡蓝色的封面、16开本、用几种不同字体的打字机打印而成的书稿;这是一部震动当时文物考古界、建筑史学界、明史学界的旷世杰作。1982年,又撰写出《明中都遗址考察报告》。1992年,《明中都城考》由中华书局正式出版,改名《明中都》[12]。

  至此,久埋于地下,差一点被掘地三尺、破坏殆尽的明中都遗址,终于如新生的朝阳一样磅礴而出,震惊世人。此后,各种针对明中都的破坏才逐渐得到了遏制。近几年来,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故宫博物院联合考古,取得了一系列令人惊叹的重大发现。(图3)

图3 新出土边长近2.8米柱础(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王志领队提供)

  耗时近六年,“令天下名材至斯”、殿坛建筑必须“画绣”、石构件要求“雕饰奇巧”[13]。部分出土文物也印证明中都建筑标准极高,如石质柱础、阶基、栏板、望柱、螭首等,从装饰和使用功能方面成为我国都城建筑最高规模的强力证明[14]。明太祖朱元璋统一全国后悉心营建的此座规模宏大、豪华壮丽的都城,体现了明初最高的规制和工艺。王剑英先生对此有精辟的学术论断:明中都“在我国古代都城选址、设计思想、规划布局、宫阙制度、建筑工艺、石雕艺术等方面居于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是我国建筑史上的瑰宝”[15]。它所揭示的明代乃至中国古代都城规划思想与建筑史学理论方面的意义,实非国内其他城市遗址可比。

  近年来,明中都遗址考古发掘不断取得令人惊喜的成绩,彰显其独特的历史文化价值。例如:1982年,明中都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明中都皇故城考古遗址公园进入第二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并开始建设;2017年,明中都成为安徽省首个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明中都的重要价值越来越得到学界内外、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与重视,这些为明中都遗址的保护与研究提供了重要契机。尤其要说明者,近年来凤阳县委县政府在徐广友书记领导下,带领凤阳人民群策群力,花巨资申报、建设明中都考古遗址公园,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在深入研究国内外城市内都城遗址基础上,我们乐观而坚定地提出明中都考古遗址公园未来的建设目标理当是成为世界文化遗产[16]。

  王剑英先生是名副其实的明中都“再生者”,明中都因他而续命、重生,未来可期。王先生的高才大德,如同他永远伫立在明中都中轴线上的塑像一样,深深铸印在凤阳人的心灵深处。

  注释:

  [1]《明太祖实录》卷四五,(明)官修:《明实录》,中央研究院语言研究所据国立北平图书馆,1967年,第880—881页。

  [2]《明太祖实录》卷九十九,(明)官修:《明实录》,中央研究院语言研究所据国立北平图书馆,1967年,第1683—1685页。

  [3]孟凡人:《明朝都城》,南京:南京出版社,2013年,第8页。

  [4]王剑英:《明中都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72页。

  [5]王剑英:《明中都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234页。

  [6]王剑英:《明中都》,《故宫博物院院刊》1991年第2期。

  [7]陈怀仁:《明初三都规划制度比较——兼析明中都规划布局对北京城的影响》,中国紫禁城学会编,郑欣淼、朱诚如主编:《中国紫禁城学会论文集》第5辑(上),第233-242页。

  [8]孟凡人:《明朝都城》,南京:南京出版社,2013年,第19-20页。

  [9]陈梧桐:《撩开明中都历史面纱的人——王剑英》,何席章主编;《滁州历史文化遗存》编辑委员会编:《滁州历史文化遗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616~620页。

  [10]夏玉润:《凤阳:请你永远记住他——王剑英与明中都纪实》,《明中都研究》,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5年,第740~757页。

  [11]滁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安徽省地方志丛书滁州市志下》,北京:方志出版社,2013年,第1915~1196页。

  [12]夏玉润:《我的恩师王剑英先生》,安徽省滁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皖东文史第5辑》,皖内部性资料图书(2004-147),2004年:第274~276页。

  [13]王剑英:《明中都》,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7页。

  [14]郑艺鸿:《明中都石刻遗产的特殊价值》,《渤海大学学报》2018年第1期;张云燕:《明中都的石雕艺术》,《中国文物报》2018年7月6日第6版。

  [15]王剑英:《明中都》,《故宫博物院院刊》1991年第2期。

  [16]周学鹰、马晓、芦文俊、王志、刘羽菲:《明中都遗址:未来的世界文化遗产》,《中国文物报》2019年8月30日第4版。

(图文转自:“建筑历史研究室”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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