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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变化的城市与不变的旋律

摘要: 文、图 | 张海律2018-10-30 18:22来源:澎湃新闻字号和内地一些旅游名城一样,喀什的样貌正在发生剧变。旧城改造,危房拆迁,喀什幸运地留住并升级了老城的迷人样子。流行文化影响并改变着外人想象里的保守气质。不过老城的韵律并没有变,拐过任何一个窄巷,都能听到热瓦普和都塔尔的动人弹拨,和着沧桑的唱腔,这正是我心中曾描绘过的西域声响。喀什老城“热瓦普”、“都塔尔”和“弹拨尔”金秋十月,我在10天内,往返喀什三次。 ...

文、图 | 张海律

2018-10-30 18:2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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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内地一些旅游名城一样,喀什的样貌正在发生剧变。旧城改造,危房拆迁,喀什幸运地留住并升级了老城的迷人样子。流行文化影响并改变着外人想象里的保守气质。不过老城的韵律并没有变,拐过任何一个窄巷,都能听到热瓦普和都塔尔的动人弹拨,和着沧桑的唱腔,这正是我心中曾描绘过的西域声响。
喀什老城
“热瓦普”、“都塔尔”和“弹拨尔”

金秋十月,我在10天内,往返喀什三次。第三次,我住进了艾尔克欧尔达路尽头的库亚西宾馆。指着端坐于大堂沙发上大叔手里的那把琴,自信说道,“热瓦普”。对面的女士摇摇头回答,“都塔尔”。
或许怪之前走街串巷听了太多街头热瓦普弹唱,让我有种习惯性认知。不过,至少我没像大多数人一样就知道冬不拉。大多数游客在新疆见到和吉他长得不一样的弹拨乐器,就认为是冬不拉。
内地人经常不明就里说的冬不拉,其实是哈萨克族的传统乐器,琴身似梨,有圆形出音孔和琴头,2根琴弦常以羊肠制作。都塔尔也琴身似梨,也有2根琴弦,但没有琴头和出音孔,音量弱于冬不拉。弹拨尔,依然梨形琴身,无琴头,无出音孔,琴弦多到5根。喀什最常见的是热瓦普,琴头后弯,琴身半圆,音箱半球,琴身和琴颈连接部分还有漂亮装饰物,琴弦从5根到7根不等。
以上四大件,加上蒙古族的托布秀尔、锡伯族的库姆孜、汉人最熟悉的琵琶三弦和吉他,所有一切弹拨乐器的老祖宗都来自古波斯,通过穿越喀什的古丝绸之路,从音乐上,向东影响了中华民族,向西则影响了欧罗巴大陆。
库亚西宾馆的大叔调了会儿弦,弹了起来,琴声清脆悠扬,那把老嗓却沧桑撕裂。大叔不会汉语,我也听不懂维语,只知道那句关于都塔尔的歌词:“断了瓜秧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都塔尔还会再响”(《怀念战友》,《冰山上的来客》插曲)。第二曲时,我抄起搁在茶几上的吉他,按着都塔尔琴师的调子,笨拙地拨弄起和弦加了进去。合奏效果不佳,大叔客气地扬起最后一声长叹,收琴上班。这时我才发现,他竟然就是这家平价酒店的大门保安。
喀什街头的音乐聚会
北边平行的诺尔贝希路,挨着艾迪尕尔清真寺的一块三角地上,十来个头戴朵帕花帽的老者坐在门槛上,抽烟喝茶吃饼干,认真凝听着一位白衬衫大叔的热瓦普弹唱。或悲悯或喜悦的一曲曲过去后,眼见围观路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了外国人,大叔竟开始唱起维语版的《啊!朋友再见》。最欢快的小个子手舞足蹈跳了起来,吆喝着包括我在内的大方路人,将三角地变成维吾尔广场舞。
吃完中午的一顿大盘鸡后,我转到诺尔贝希路东段,没回家的几个老者,又从三角地挪到这边的餐馆前继续弹唱,旋律非常熟悉,我终于能跟着大声唱出,“西噶努什噶,阿沙阿莎,西噶努什噶,乔尼拉莎,米拉伊玛亚”。这是《太阳照常升起》里曾反复出现的《黑眼睛的姑娘》(Singanushiga),据说原先应是俄国民歌,后来电影里出现了哈萨克语版本,如今喀什音乐人又为其增添了维吾尔版本。
莱巴扎路口的百年老茶馆,早已成了网红店。当地人和游客不分彼此,一同圈腿坐在矮桌旁的地毯上。三四个人消费一壶十几二十块的果茶,店家也不会给脸色看。游客再多,快门声再频繁,热瓦普琴师和手鼓师们依然大方地歌唱,有些甚至在镜头前面人来疯。阳台上,两位戴朵帕的老人张开双臂,跟着节奏扭动着,渐渐靠近对方,直至碰鼻。
喀什的网红百年茶馆
街面上的路人也被头上这番热舞所吸引,大胆一些的姑娘跟着手鼓节奏当街跳起沿海城市流行的鬼步舞。一位会说几句汉语的环卫工人给我科普乐器常识:“那两把是热瓦普。像吉他那样有格子(品)的,是乌兹别克热瓦普,另一把没格的,是刀郎热瓦普。我后来把穿橘色工装的环卫大爷照片发到微博,有喀什老玩家回复,”他可不是环卫工,就是个Cosplayer,上一次还穿军装呢。“
喀什茶馆里的Cosplayer
我记得艾热直至拿下“中国新说唱”冠军那刻,在获奖感言里交待身世:“我在新疆最南部的喀什长大,努力学习普通话”。
老城大街小巷里,满耳都是民族弹拨乐器。我向出租车司机提及隔壁麦盖提县的十二木卡姆,维吾尔师傅回说,“那都是老头子们才听的啊。“和所有年轻人一样,1993年出生的艾热,小学时听到潘玮柏的《快乐崇拜》对嘻哈产生了冲动。而我也相信和很多成熟音乐人一样,随着年龄增长,总有一天他的音乐会重新回到家乡的土壤里,在时髦悦耳的新鲜韵律之外,出现更多民族的美丽音符。
喀什老城,翻新的和逝去的
艾尔克欧尔达、诺尔贝希、莱巴扎、艾提尕尔……老城里这些被完整保留下来的、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和社区名字,都隶属于吾斯塘博依街道。该街道办管辖了整片喀什老城及往西的部分城区约2平方公里的老城。
老城风貌
以开放参观的艾迪尕尔清真寺为中心,老城西面和北面被尤木拉克协海尔路和色满路环绕,沿途两边从南到北依次有:18世纪乾隆为庆贺平叛大小和卓之乱而建起的徕宁城;1912年英国在今其尼瓦克宾馆原址建起的领事馆;早于英国人二三十年的俄国人建的领事馆——如今的色满宾馆。老城东界是与吐曼河平行的吐曼路。刚过东大桥,就是名为中西亚国际贸易市场的大巴扎,南界,则是东西向齐整的人民中路。挥手的毛主席像雄壮屹立于市政府东侧。
老城被南北向的解放北路分为东西两块,两侧都是居民和商家混搭的社区,也保留着迷宫般的巷道。东边餐饮食档密布,集中分布于欧尔达希克路两侧。西边则按照旧时的商业划分,分块卖着铜器、银制品、衣帽和乐器,一些街巷的名字暗示了其功能,如阔孜其亚贝希,意为土陶工,再格来巷,意为“金匠聚居“。
稍稍从隐于商业街的楼梯拾级而上,又是一片城上城的立体天地。阳光找着缝隙,让苍黄色砖石墙面和头顶上的葡萄藤,交错投下斑驳的光影。放假中的孩子们在任何一个角落展开足球攻防演练。带着头巾的大妈在和打扮时髦的女儿聊着家长里短。而每条街巷口,几乎都有着汉维双语铭刻的醒世金句,摘自11世纪喀什噶尔诗人玉素普·哈斯·哈吉甫叙事长诗《福乐智慧》。老城里六边形的地砖表示此路通行,四边形地砖则表示此路不通。
这是多么智慧的城建啊!我一边感叹,一边经过两个打羽毛球的孩子,往六边形地砖铺就的深巷里钻,走了300米发现,不对!这是死路一条!
老城里玩耍的孩子
早在20年前就来过喀什的朋友问我,“老城变得怎样了?“我回答,”特别美,特别惬意“。这可能并不是原来的老城,而是已被翻新过的仿古街巷。不过,从居民欢乐的说笑、孩子纵情的玩乐,以及女孩十步一停的疯狂自拍来看,喀什老城经历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修复和美容工程。若有哪个剧组过来,将轨道铺开、吊臂抬高,喀什依然可以是十多年前那个可以模仿喀布尔的《追风筝的人》电影取景地。
喀什老城,确实是最不像中国的中国城市了。不过老城外和内地城市一样,一圈圈密布着的住宅小区、商业中心和行政设施,方便快捷,却也千篇一律。再往外,到了广州对口援建的大片开发区,则多出了花城广场、荔湾大道、广交会喀什分馆……
经历了疏勒国、喀拉汗王朝、叶尔羌汗国、清帝国、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样一条两三千年的历史长河,喀什古城的位置也随着战火摧残和河道改变而一直在迁移。关于该城最早的记录,来自西汉博望侯张骞的描述:“王治疏勒城”、“有市列”,而其具体位置早已无从考证。当然,老城并非古城,更非故城,历史痕迹就留给考古学家去挖掘吧。
等待“危房改造”的高台民居
还有一块尚未被“美容”的真正老城——高台民居,矗立于老城东南角外的一片荒地上。维吾尔语里高台民居的本名叫“阔孜其亚贝希巷”,意为“高崖上的土陶”,理所当然的,这儿曾有着大批土陶作坊。民警守着出入高台民居的唯一一个路口,应该是为好奇游人着想。毕竟,这里曾经640户4000多居民都已差不多搬离,剩下的只有摇摇欲坠的危房。毕竟,与老北京的胡同一样,全国各古城,都在为景区化运作而进行着大规模危房改造和清退。客栈伙计透露着探访技巧,“晚上9点后,岗哨就撤了,抓紧去看看吧,一两个月后都要拆了。”
10天后,我在喀什遇到探险作家大志和拉力赛选手孙迪,原来他们几天前曾在黄昏时分绕过废墟外的垃圾堆,爬进了阔孜其亚贝希巷,幸运地被最后一户还没搬离的人家迎进大门。老街已是水电全无,坑里燃着的木炭却更加火红。女主人递上一大袋新鲜出炉的烤馕。一楼已经清理一空,打扫得一尘不染。大志走上这家人二楼的天台,看着眼前的河湾和远处灯火璀璨的新城区。他大约听懂了老祖母一句话,“还是这里好,我怕去那边睡不着”,接着,他们辞别了这户人家,辞别了老街美容前的高台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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