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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帕米尔高原(且行且思)
文章出处:人民网—人民日报 作者:杨雪梅
过去几天,由来自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北京大学、中国国家博物馆等单位的专家学者组成的科考队伍,一直行走在昆仑山与叶尔羌河之间。巍巍的昆仑山在车的右侧,大部队沿着河的左岸逆流而上。随后,科考队还将深入探访曲曼拜火教遗址以及高僧法显和玄奘取经行经的瓦罕走廊通道等地,深入梳理多元文明交融的细节。用脚步丈量真实的历史遗存,在行走中与多元文明对话。
“汉使穷河源”不仅是外交活动,也是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对遥远地方的好奇心
由“丝绸之路(新疆)国际文化传播发展中心”主办,国广东方网络(北京)有限公司发起的“2016丝绸之路·昆仑、河源道综合科考活动”9月1日在新疆启动。
第一天从莎车出发,首先经过的是亚克艾日克烽燧,这是进入昆仑山的必经之地,是一个兼驻兵和驿站双重功能的烽燧。
傍晚时分,科考队经过“昆仑第一村”阿尔塔什村,在从库斯拉甫乡向恰尔隆方向行走时,因洪水断路,露营在叶尔羌河河滩。今年,新疆的雨季特别长、雨水特别多,半夜时小雨敲打在帐篷上发出时急时缓的声音,让人辗转难眠,倒是远处叶尔羌河奔流向前的声音让人踏实无比。
叶尔羌,维吾尔语中意为“土地宽广的地方”。“叶尔羌河对于新疆很重要,它是塔里木河的四条河源之一,穿越昆仑山形成峡谷后一直向北流,形成了新疆最大的绿洲之一,流出绿洲后的叶尔羌河绕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西缘,流向东北,在阿克苏绿洲南部汇集喀什噶尔河、阿克苏河及和田河,形成塔里木河。”
汉朝之前,地理认识均认为黄河源自昆仑山。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前秦汉史学会会长王子今说,在司马迁的《史记》中4次提到“穷河源”,比如《史记·大宛传》中记载:“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寘,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这里的“河”在古代是黄河的专称。也就是说,张骞把发源于帕米尔山结、昆仑山并东流的塔里木河的主要支流叶尔羌河作为黄河的源头。
“值得注意的是,‘汉使穷河源’这种外交活动不仅有联络相关势力打击匈奴的军事性质,也和地理学的探寻联系在一起。那个时候,中国人对时间的计算、空间的距离以及遥远的地方具有好奇心,即使他们获得的地理学信息和今天并不一致,但却是我们今天获得真知的基础。匈奴丢失西域后国运式微,但他们在一段时间内也努力保护了这条路上的交通与商业贸易,甚至主动与更加西方的人交流。”
第二天继续沿叶尔羌河行走,一直行至位于库斯拉甫乡西南20公里处的阿依力塔什河滩,这是叶河最大的一处拐弯。一路崖壁在右侧,沿河的左岸逆流而上,时有落石。洪水断路时需协力搬石铺路。据当地司机介绍,阿依力塔什为石头开花的意思。
科考人员注意到,崖壁上依然有过去修建的古栈道遗存。王子今说,在秦汉的历史文献中,对于通过帕米尔高原的描述是非常具体真切的,有很多人、驴、马自崖壁上坠落的记载,可见这条路从古至今都既重要又充满艰辛。
亚欧大陆唯一在四个方向连接东亚、西亚、南亚、中亚几大区域的便是帕米尔高原
第三天沿叶尔羌河上行,至塔什库尔干河与叶尔羌河汇合处,塔什库尔干河本来比现在清澈很多,汇合处一直是清浊自明,可惜现在因下雨太多,一样浑浊了。
在塔什库尔干河与叶尔羌河汇合处的河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叶舒宪和大家讲起了中国上古流传下来的许多神话传说,它们大多与昆仑山有关,“这座山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然而,昆仑山到底在哪里,古人的地理认识与今人的认识是不同的。但‘昆仑’‘河源’这些概念绝非简单的想象或杜撰,它既有着亚欧大陆地理环境条件的必然,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于玉石等重要资源的传播路径的认知程度。”
第四天,在颠簸了300多公里后,科考队终于看到了雪山,进入了帕米尔高原。帕米尔,就是高山间的牧场谷地的意思。按照地理状况,由南向北,帕米尔高原分为八“帕”,我们进入的是塔克敦巴什帕。所谓帕就是指河流宽谷,是人类天然的夏季牧场。
今天的昆仑山和帕米尔高原在2000万年前就已经形成。“打开亚欧大陆地形图可以清晰地看见,帕米尔高原通道和昆仑山北缘通道是亚欧大陆中部最南端的唯一大通道,抛开许多政治经济的原因,单纯从古环境的角度来看,帕米尔高原的地理特性是其成为古代丝绸之路重要通道的主要原因。”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副研究员唐自华介绍说。
亚欧大陆唯一在四个方向连接东亚、西亚、南亚、中亚几大区域的便是帕米尔高原,这是许多山系汇集的“诸山之祖”,又是几大水系的“万水之源”,这个“亚洲心脏”既是古代中国人西出的门户,也是横贯亚洲大陆交通线的连接处,新疆的昆仑山、叶尔羌河和葱岭曾经在人类多元文明发生、发展、交流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科学发展到今天,学术界主张的文明起源与神话提示的文明起源似乎变得一致起来。“也就是说,就现代科学而言,西汉时张骞看到的并非实际地理学上的黄河河源,只是由于上古一贯的大昆仑文化内涵的影响,使汉武帝最终将河源地点定于昆仑和葱岭,但是在今天看来,其在文化上是有自己的逻辑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研究员巫新华说。
(原文刊于:《人民日报》2016年9月7日第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