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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敦煌壁画全集·北周卷》樊锦诗为您讲述敦煌北周壁画的前世今生
原作者: 樊锦诗 |
来自: 大众考古 |
发布时间:2021-12-31 19:13 |
查看: 1097 | 发布者: Ansanjin |
摘要: 北周时期的敦煌壁画艺术文 ˉ 樊锦诗 一 樊锦诗534年,北魏分裂为两部分。高欢拥立孝静帝,建都邺城,史称东魏。魏孝武帝离开洛阳,西入长安,不久,宇文泰毒死孝武帝,于535年另立元宝炬为帝(文帝),改元大统,建立与东魏抗衡的西魏政权。557年,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受禅”建立了北周,至581年杨坚代周,北周政权共二十五年。北周的政治体制与西魏是完 ...
时期的敦煌壁画艺术
534年,北魏分裂为两部分。高欢拥立孝静帝,建都邺城,史称东魏。魏孝武帝离开洛阳,西入长安,不久,宇文泰毒死孝武帝,于535年另立元宝炬为帝(文帝),改元大统,建立与东魏抗衡的西魏政权。557年,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受禅”建立了北周,至581年杨坚代周,北周政权共二十五年。北周的政治体制与西魏是完全一体的,所以,北周的历史文化不能不从西魏说起。在北魏分裂形成东西对峙的状况中,西魏—北周由弱到强,为隋朝的最终统一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期间,宇文泰是一个十分关键的人物,他是鲜卑宇文部人,曾随贺跋岳入关镇压关陇起义,贺跋岳死后,他被推举为首领,号令关中。西魏建立之初,东边的东魏、南边的萧梁在经济、军事实力等方面都处于明显的优势,宇文泰不得不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以求生存。在军事上,推行府兵制,加强了军队的战斗力。在政治上,他任用了一批关陇士族人物,如韦孝宽、梁士彦、苏绰、卢辩等,特别是在苏绰、卢辩等人的参与下,推行了一系列具有进步意义的封建改革措施,除了继续推行均田制外,又颁布了计账和户籍制度,并下达了“六条诏书”,进一步用封建理论思想整顿吏治。“六条诏书”的主旨是要求各级官吏“治心与治身,敦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狱讼,均赋役”[1]。接着,宇文氏又按《周官》的规定来改革官制,仿照《周礼》建立“六官”,此外,在朝仪、车服、器用等方面进行了不少改革。这一些政治改革,充满了浓厚的儒家思想,表面看来带有很强的复古色彩,实质大都针对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具有富国强兵性质的措施。西魏—北周的建立,以河陇一带为主要根据地。这个地区,自汉代以来就是儒学文化非常发达的地区,魏晋以后,中原儒学废弛,而在西北的河陇地区却以家学的形式得以维系[2]。北魏以来,鲜卑入主中原,为了推进自身的文明发展,以利对抗南朝,统治者非常重视利用汉族儒生,出谋划策,推行各种政治改革,于是使儒家思想进一步得以在北方发展。但与此同时,统治集团内部保守势力的抑制也经常发生,如东魏高欢集团就采取了恢复鲜卑旧制的做法,以赢得旧贵族的支持。西魏宇文泰则坚定不移地采用儒家礼制,任用儒生,这一点形成了西魏—北周的文化基调。宇文氏集团清醒地意识到要富国强兵,必须继续利用关陇地区原用的封建统治方式,而要巩固其封建统治,就必须推行儒学。史载周文帝宇文泰“雅好经术”[3],明帝宇文毓亦“崇尚文儒”[4],武帝宇邕“重道尊儒”,列儒为三教之首[5]。不仅如此,宇文氏还大量任用儒生,“尽其智能,赞成其事”[6]。见诸史载的儒生不胜枚举,除卢辩、苏绰外,又如范阳卢涎、卢光,河东樊深、乐逊、裴汉,陇西辛庆之,东平吕忠礼,清河崔彦博,等等。这些儒家知识分子对西魏—北周政权的施政方针、典章制度以及文化建设方面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可以说是推动北周由弱到强的中坚力量。这种浓厚的儒家思想氛围影响到佛教壁画,以致出现了宣扬儒家忠孝思想的内容。西魏—北周政权由于与东部的东魏—北齐及南部的南朝处于敌对状态,战争时有发生,宇文氏便努力与西域诸国搞好关系,以巩固后方。西域的波斯、突厥、龟兹等国都与西魏——北周政权有来往。政治上的来往必然带动经济文化的广泛交流,西域的文化艺术对北周也产生了一定影响,敦煌壁画中也同样反映出这种西域的影响。北周时代的佛教,由于统治者不懈地倡导而得以广泛地传播发展。北周诸帝都崇信佛教,明帝宇文毓会下诏营造大陟岵、大陟屺二寺,并广度僧尼[7]。就是后来灭佛的武帝,最初也很信仰佛教,曾造释迦像等二二零躯。武成二年(560年)造一丈六尺高的释迦像,并“菩萨、圣僧、金刚狮子、周回宝塔二百二十躯”,又于“京下造宁国、会昌、永宁三寺,飞阁跨中天之台、重门承列仙之观”,规模宏大、壮丽,以至“见者忘归,睹者眩目”。又“度僧尼一千八百人,所写经论一千七百余部”[8]。武帝在位十八年,只是到了他临死前四年才开始灭佛。至宣帝即位第二年、即大象元年(579年),“初复佛像及天尊像。至是,帝与二像俱南面而坐,大陈杂戏,令京城士民纵观”[9]。另外、包括皇后在内的统治阶层有很多人竞相出家,上自帝王贵族,下至庶民百姓,兴起了造寺、建塔、写经的热潮。当时北周境内名僧云集,各地佛教石窟、寺院的兴建,盛况空前。从现存的遗迹看,秦州(今天水市)由大都督李允信在麦积山建造了规模宏大的七佛阁(又名散花楼);原州(今宁夏固原)开凿了须弥山石窟;此外在陇中的拉梢寺、炳灵寺等处均有开窟或摩崖造像。在瓜州(敦煌)则有建平公造一大窟,有的学者推测,建平公窟即今莫高窟第四二八窟[10],由此可见北周佛教之隆盛。周武帝灭佛,虽然在长安及其附近造成极大的破坏,但是在其他地区,破坏的程度则很有限,敦煌莫高窟至今还保存北周洞窟十四个,是莫高窟北朝各时期保存洞窟最多的。(一)方室单龛窟,平面为方形,窟顶呈覆斗型,正面开一大龛,龛内造像。这种窟型西魏始出,北周成为主型,直到隋唐依然流行。(二)北魏以来流行的中心塔柱窟,是虽然仍有,但是塔柱结构已简化,数量显著减少,已现衰落的趋势。(三)还有一种方形单龛窟,窟顶前部为人字披型,后部为平顶,这种窟型实为方形单龛,窟与中心塔柱窟结合而变化的形式[11]。北周彩塑通常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的组像,与北魏、西魏相比,增加了两身弟子像。主尊佛像通常为倚坐相。弟子、菩萨像为佛像的左右胁侍像。北周塑像面相丰圆,方颐,细眉小眼,五官集中,面含微笑。头较大,与身躯不完全合乎比例。弟子、菩萨像造型活泼,特别是弟子的塑造,艺术家能注意到对个性的刻画,较好地表现出大弟子迦叶老成持重和年轻弟子阿难天真单纯的个性特征。北周洞窟的壁画从内容上可分为五类:佛教尊像画、民族传统题材画、佛经故事画、供养人画像、装饰图案画。在洞窟里佛像是主要的膜拜对象,是洞窟的主体。敦煌石窟的特点在于绘塑一体,塑像与绘画互为补充,有时也用绘画来代替塑像,如第四六一窟没有开龛塑像,而是在正壁画出佛龛和佛像,因此,壁画中的佛像与彩塑佛像同样重要。佛像除了画释迦牟尼外,还画释迦多宝并坐说法图,这是根据《妙法莲华经·见宝塔品》画出的,北魏以来,流行于云冈、麦积山、炳灵寺等石窟,莫高窟北魏第二五九窟的彩塑主像就是释迦多宝并坐说法像,北周第四六一、四二八窟也都画出了这一题材,特别是第四六一窟,释迦多宝并坐说法图画在正壁中央,显然是全窟的主体。卢舍那佛,是北周出现的新题材,卢舍那意为光明遍照,是释迦的法身,即所谓“三身佛”之一。他身着通肩袈裟,站立作说法相,他的袈裟上面画出“三界”:上部为天,其中有天宫、佛像、阿修罗、飞天等;中部为人间,画出人的活动情况;下部为畜牲和地狱道,画出各种牲畜的劳作和刀山剑池等景象。千佛,是各个时期都常见的题材,北周洞窟除大多画在四壁中段外,有的洞窟还画到窟顶,表现出光光相接,色彩万千。菩萨和弟子像通常都是在佛说法图中成组地画出。北周的说法图,人物增多,地面较大,佛居中央,两侧是众多的听法菩萨和弟子。胁侍菩萨的形象不像西魏那样身体修长,变得身材粗短、健壮,面相圆润。佛弟子像通常在佛龛内画出两身,有的洞窟画出了十身,以表现佛的十大弟子,如第四六一窟。夜叉,也称金刚力士,是佛的护法神,通常画在洞窟的四壁最下部,具有护法镇窟的意味。夜叉大多赤身裸体,仅穿犊鼻裤,露出发达的肌肉,性情剽悍,体质强健。他们的体态动感很强,且富有舞蹈的韵律,融强悍与稚拙于一体。伎乐与飞天、干闼婆与紧那罗是佛教的乐神,早期都绘在四壁上部的天宫中,或演奏乐器,或作舞蹈。北周时期,只有少数洞窟仍画出天宫伎乐,大多数洞窟的天宫已消失,在栏墙内由翺翔的飞天代替了天宫伎乐,这个变化影响到以后的隋代洞窟。第四二八窟在窟顶接近中心塔柱顶部的位置上,画出了一批载歌载舞的伎乐,他们演奏着箜篌、琵琶、横笛等,洋溢着热烈欢快的气氛。主要有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东王公和西王母。根据《山海经》《穆天子传》等神话著作,东王公就是西周穆王,他曾到西海会见西王母,乐而忘返。这是中国汉代以来绘画中常见的题材,可以说是当时人们极为熟悉的故事。佛教传来后,佛经中有帝释天、帝释天妃。画家们便把东王公、西王母与帝释天、帝释天妃对应起来,用人们熟悉的东王公、西王母的形象来表现佛教的帝释天、帝释天妃。敦煌石窟中最早的是西魏第二四九窟窟顶场面宏大的东王公与西王母出行图,此后北周、隋代均有描绘,形式上基本沿袭了第二四九窟的样式。如北周第二九六窟,在西壁佛龛南侧画西王母乘凤车,前有乌獲开道,车旁有众多的飞天护卫;龛北侧的东王公与西王母相对,东王公乘龙车,也有乌獲开道,飞天护持。皆场面热烈,行进疾速。佛教为了吸引更多的信众,仅靠那些抽象的教义显然不能使普通民众产生兴趣,因此,就利用那些生动感人的故事,潜移默化地宣传佛教思想,这具有了宣传教义的意义。北朝早期壁画的佛经故事画,一直是重要的内容而被大量地绘制,北周达到了高潮,不仅数量最多,而且艺术上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平。佛经故事承袭北魏、西魏的,可分为三类,即本生故事、因缘故事、本行(佛传)故事。本生故事主要指释迦牟尼前世所做的各种善事,著名的有萨埵本生、睒子本生、须阇提本生、须达拏太子本生、善事太子本生等。萨埵太子本生讲萨埵太子舍身救饿虎,早在北魏就已流行,其他几则故事都是新出现的。须达拏太子本生讲的是古印度叶波国太子须达拏乐善好施,有求必应。一次他将叶波国的国宝白象施舍给了敌国,国王大怒,将他驱逐出国。须达拏携妻子儿女驱车进山修行,沿途又把车、马、衣物等施舍殆尽。全家来到了檀特山中,结草为庵,静心修行。不久又有婆罗门来乞要太子的两个孩子,须达拏就把孩子也施舍给了婆罗门。婆罗门辗转将两小儿带到了叶波国出卖,国王知道了甚为悲伤,便将孙子赎回,又迎太子回国。任其继续布施。敌国在须达拏太子善行的感召下,回心转意,化干戈为玉帛,送还了宝象。睒子本生是说,古代迦夷国青年睒子,父母均是盲人。睒子事父母至孝,每日在溪边取水,到林中采果供养父母。一日,睒子身披鹿皮正在溪边取水,国王到山中打猎,误射睒子,睒子临死前请国王代为奉养父母。睒子的孝行感动了天神,天神以神通力复活了睒子,又使睒子父母眼睛复明。须阇提太子本生是说,古印度特叉尸利国王提婆有十个王子,各主领一个边地小国。大臣罗睺造反,杀国王自立,并派兵逐杀各小国之王。善住小王闻讯,即携妻、子逾城出逃,去邻国求救,不幸误入歧路,中途断粮,尚有七日路程,太子须阇提以己身之肉给双亲充饥。每天从自己身上割取三份肉,父母各得一份,留一份自用。七日后,善住王到达邻国,借兵平定了叛乱。天神恢复须阇提身肉如初。善事太子本生是讲,善事太子为了使人民丰衣足食,历尽艰辛,寻找摩尼宝珠。因缘故事,是通过一些故事来宣扬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主要有微妙比丘尼因缘、五百盲贼得眼的故事、梵志夫人摘花失命缘,等等。微妙比丘尼故事,是说微妙前世人妻。自己无子,嫉妒妾生子,担心她失宠和将来家财旁落,用针刺死妾所生的幼婴,妾疑心微妙所为而责问她,但微妙矢口否认,并赌咒发恶誓。微妙前生恶誓于今生一一应验:初嫁生二子,小儿被狼吃,大儿水淹死,丈夫被蛇毒死,父母也被火烧死。二嫁醉鬼丈夫,生孩子时被丈夫毒打,丈夫又油煎婴儿逼她吃掉。三嫁,不久丈夫暴病身亡,她被陪葬埋入坟墓,盗墓贼掘墓,她得以生还。四嫁盗墓贼首,掘墓事发,盗墓贼首被官府处决,她又被陪葬埋入坟墓,野狼扒墓吃尸,她又苏醒活命。微妙遭受种种折磨和巨大痛苦之后皈依了佛门,削发为尼。佛传故事,也是北朝早期石窟流行的题材,北凉到西魏一般只选取佛传中的几个情节绘画,如出游四门,乘象入胎,夜半逾城,降魔成道,鹿野苑初转法轮等。北周壁画中,在第二九零、二九四窟绘了长篇连续的佛传故事,第二九零窟描绘释迦牟尼一生的宏幅巨制,共画了八十七个情节,是敦煌早期画面最长的故事画,在中国石窟中也是很独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