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文摘

到哪里去

在阿姆河流域生活的大月氏人，若干年之后去了哪里？这一直是国内外学术界关注的问题，大家都想对大月氏这个神秘的部落、民族或国家有一个完整的认知。然而这却很难，因为文献的记载如此稀少，出土的考古资料又是如此零乱，以致很多时候分不清月氏与塞人、乌孙的区别，何况还有匈奴、康居、大宛、贵霜。他们的历史或许早已经杂糅到这片两河交织的神秘地区。

目前学术界有一种观点，认为大月氏人后来又建立了贵霜帝国，即贵霜帝国是以大月氏人为主建立的。持此论者，是因为中国的史书中，对贵霜帝国的称呼仍然是大月氏，如果二者之间没有关系，为何中国的史书还将贵霜帝国称为大月氏？诚如前文所说，二者之间的联系是较为密切的，悬泉汉简中记载有大月氏的休密翕侯与双靡翕侯，只可惜还没有发现载有贵霜翕侯的简牍。东汉时期，使者是到过贵霜的，甚至于班超与贵霜副王谢还进行过交锋。难道使者、官员没有发现大月氏与贵霜之间的异同，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王朝更替？或许因为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不同吧。当然，西汉时期的大月氏是月氏的王族在掌权，而到了东汉时期，则是贵霜翕侯夺取了大权。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贵霜翕侯或许是与大月氏同种、同族的，贵霜翕侯是大月氏的同姓诸侯王，如同西汉与东汉一样。后来的发展中，同姓诸侯王取得了王位，但是，他们没有更改国号，或者说，他们在与中原王朝的交往中使用了原来的国号。

日本学者小谷仲男教授就认为大月氏与贵霜之间关系密切，他认为，大夏人是农耕民族，而翕侯应该是草原民族设置的官职，冒顿单于给匈奴确立的官职里面就有翕侯，因此，依据翕侯这个官职，可以说贵霜是草原游牧民或其后代。小谷仲男还指出，要建立如此强大的贵霜帝国，没有会骑马的游牧民充当先锋是难以实现的，故贵霜帝国应该是会骑马的游牧民建立的，而不会是农耕民族大夏建立的。小谷仲男说，塞人是不存在的假说，而贵霜翕侯应该就是随大月氏迁徙而来的别部，或者是在大月氏之前迁入希腊人大夏国的所谓塞人游牧民，并且此塞人与大月氏之间有亲戚关系。

也有很多学者认为大月氏与贵霜是没有关系的，大月氏是大月氏，贵霜帝国是贵霜帝国。他们认为，贵霜翕侯是源自入侵巴克特里亚的塞种四部之一。塞人渡锡尔河南下，其中一支进入巴克特里亚，消灭了那里的希腊人大夏国，建立了新国家塞人大夏国。后来，乌孙人在匈奴人的支援下，远征大月氏，战而胜之，夺取了伊犁河、楚河流域。大月氏人迁往阿姆河流域，征服了新建立的塞人大夏国，大月氏人直接统治巴克特里亚及其周围地区，而通过所置五翕侯控制东部山区。五翕侯均系原塞人大夏国人，是大月氏人扶植的傀儡，后来推翻大月氏的贵霜翕侯即其中之一。这种观点认为，贵霜翕侯是塞人，是与大月氏不同的种族。贵霜王朝的创始人丘就却，曾是塞人大夏国的贵霜翕侯，他与西印度的希腊王阴末赴结盟或联姻，攻陷了其余四翕侯，四翕侯既陷，丘就却自立为王，国号“贵霜”。大约公元50年之后，丘就却又从塞斯坦手中夺取了今喀布尔河上中游地区，不久，丘就却推翻了其昔日宗主，盘踞巴克特里亚及其周围地区，一统吐火罗斯坦，建立贵霜帝国。

对于上述观点，我们其实也很难做出裁决，在文献资料与考古资料都很稀少的情况下，我们是没有办法还原历史的。在本书中，笔者采取的观点是将大月氏与贵霜分开考察。贵霜帝国是贵霜帝国，我们主要考察的大月氏，是那个称霸中国西北，后来又迁徙到阿姆河流域的大月氏，它的时间下限在两汉之交，以西汉及以前的大月氏的发展状况为主，而对于东汉时代的大月氏或贵霜帝国不做深入考察，如果以后有新的考古资料出现，再另当别论。

这里有一个补充，即大月氏的户口与胜兵，《汉书》是有记载的，一个四十万人口的大国，一个有着十万军队的大国，想让他们瞬间消失掉，几乎没有可能。这四十万大月氏人去哪里了？他们必然会继续繁衍生息，就算王朝更替，就算出现动乱乃至战争，这些人尤其是普通百姓，肯定还存在于这片土地上。贵霜曾经是与汉、安息、大秦并立的世界四大帝国，它毋庸置疑地存在，它与月氏人之间若隐若现的关系，让我们坚信四十万大月氏人中的大部分又变成了贵霜人，并且他们已经渐渐从游牧民变成了农耕民。

贵霜帝国之后是嚈哒帝国。嚈哒被称为白匈奴，可见其特点，但是，关于嚈哒的族属也是争论极多，说其是匈奴人、车师人、大月氏人、康居人、柔然人、高车人、伊朗人、鲜卑人的都有。嚈哒统治时期，这些当年的月氏人又去了哪里？嚈哒帝国后来被突厥与波斯合谋灭亡，突厥与波斯中分了嚈哒的领土，阿姆河以南归波斯，以北属于突厥，但是，突厥人很快就越过阿姆河，占据了大片嚈哒故土。突厥人对这个地区的统治策略是，保留诸国国王，只收取赋税，也就是说，只要称臣纳贡就可以了。由此我们可以猜想，突厥之前的嚈哒、贵霜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方针或许也是如此，因为原来大夏国就是小长林立，后来的大月氏也是有五个翕侯管辖东部地区，且五个翕侯有自己的外交权等权利。在这种统治模式下，当年的月氏人肯定存续了下来，甚至还有部分的自主权利，甚至还较好地保持了自己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