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19新年刚过，无雪的京城天气依然干冷，故宫阿联酋考古队全体队员分头行动、各负其责，一如节前紧锣密鼓地办理出行前的各种事宜，直至1月5日出发当天上午一切方准备就绪。由于此行为正式考古发掘，故携带较多考古物资和设施设备，本所新入职的小伙小邢主动请缨，担负起设备打包、捆扎、装车等力气活儿，并一路送我们到机场，精瘦的小伙儿浸着汗珠与我们握别，大家在萧寒的天气中怀揣暖意西去。

2019新年刚过，无雪的京城天气依然干冷，故宫阿联酋考古队全体队员分头行动、各负其责，一如节前紧锣密鼓地办理出行前的各种事宜，直至1月5日出发当天上午一切方准备就绪。由于此行为正式考古发掘，故携带较多考古物资和设施设备，本所新入职的小伙小邢主动请缨，担负起设备打包、捆扎、装车等力气活儿，并一路送我们到机场，精瘦的小伙儿浸着汗珠与我们握别，大家在萧寒的天气中怀揣暖意西去。

经过9个多小时的飞行我们落地迪拜(Dubai)，又马不停蹄乘车1小时于当地午夜时分抵达拉斯海马(Ras al-Khaimah)住地。凌晨，杜伦大学的张老师也赶来会合，至此全队集结完毕。

考古队住地

时空位移，从寒冷的冬季来到干热的冬季，一样的季节不一样的温度，温差的适应甚于时差的倒换。次日上午我们便与拉斯海马古物与博物馆部考古部负责人（Ahmed Hilal）见面，商讨此次考古工作的方案、发掘方法、记录方法、信息采集手段等。发掘采用中国的探沟法，以中英文分别记录。

商讨工作方案

随后，利用午后的时光，在即将配合我们考古工作的匈牙利小伙Tibor带领下参观了一处荒废40余年的古村落（Jazirat AL Hamrah）。单调的土黄色低矮平顶屋大多只余断壁残垣，倾斜的墙体、斑驳的墙面、成堆的“瓦砾”，屋顶基本无存，只有空洞式的错位方格窗透着毒辣的阳光，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倔强地伫立在家园，人烟俱逝，死寂一般，故当地称之为鬼城。但走近细观，泥灰表皮剥落的墙面，露出层层形态各异的珊瑚礁石砌筑的墙体，于枯燥乏味中增添了些许斑斓与生动，也使初来乍到的我们瞬间对这种独具民族特色的建筑有了印象。

鬼城一隅

断壁残垣

珊瑚礁石墙基

窗户

1月7日上午，全队赴拉斯海马古物与博物馆部参加了简短的三方协议签署仪式，之后到阿尔努都德遗址选定沙丘顶部布设2*5平方米正方向探沟（Tr1）,开始发掘工作。

发掘区西距波斯湾岸边人工围拦的半封闭澙湖220米，风平浪静的海面，舒缓平展的沙滩，一处安宁的港湾；南、北、东面一栋栋米黄色平顶、拱形窗户、塔楼高低错落的伊斯兰风格民居环绕；细软的沙层间一丛丛低矮的贴地灌木扎根其中，枯黄中顽强地透着绿意，给荒芜的沙丘点缀了一丝生机，显得不那么冷酷无情。视线再移向北、东面远眺，浑黄寸草不生的山岭高耸，山脚下密密匝匝的椰枣林铺开……这真是一片独特的土地，不出半小时车程看尽荒山、椰林、沙丘、大海，常常目光还停留在单调乏味中凝滞一般，突然碧海青天已在眼前，视觉刹那间被唤醒，海阔天辽、游目骋怀。

遗址北望

遗址边平静的波斯湾海面

寸草不生之哈扎尔山

梭梭树与椰枣林

遗址所处沙丘俯瞰

除Tibor外，阿方还派三名来自巴基斯坦的技术工人协助我们的工作。缘于中巴的传统友谊，大家一见面就分外亲切，工作起来开心愉悦。

不分你我共进午餐

机缘巧合，几乎伴随我们考古工作的始终，阿联酋亚洲杯也如火如荼的举行。于我而言，之前对这个蕞尔小国的认识基本来自足球，国足史上两次著名的“黑色三分钟”惨案之一即由这个国家制造，过去整三十载，那种巨大的创伤，相信资深如我等专业迷们至今都无法释怀。如今因为考古踏上了这片土地，竞技场之外的阿联酋正向我们展现其古老而又现代的风貌。面朝大海，豁然开朗，将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封存，全身心投入工作，相信未来，何况文化也是一种力量。

关于阿联酋拉斯海马考古工作，开始于上世纪二十年代，英国、德国、法国、伊拉克等国相继开展过考古调查、试掘及发掘工作。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考古工作，基本掌握了拉斯海马地区古代遗存分布状况、文化面貌、遗迹性质及历史变迁、经济社会发展等情况，特别是围绕祖尔法遗址开展的考古工作，基本确认了拉斯海马地区是14至17世纪波斯湾南岸的重要港口，在西印度洋经济贸易和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考古发现证实大约在公元前4500年，拉斯海马地区便有人类活动遗迹。工作间隙我们考察了当地几处遗存。

拉斯海马地区青铜时代墓群主要发现于以下几个区域：青铜时代早期（约2600-2000 BC）的乌姆阿尔纳文化（Umm al-Nar Culture）墓群主要分布于西马尔村；青铜时代中晚期（约2000BC-1300BC）苏克山谷文化（Valley Suq Culture）墓群则分布于西马尔村（Shimal）、带亚村（Dhayah）及拉斯海马南部地区，迄今共发现墓葬250余处，是拉斯海马地区目前发现的最大规模墓葬群。该墓群墓葬皆为石构墓，大多建于哈扎尔山脉（Hajar）山前平缓的坡地上，以就地开采的大小不一的石块垒砌双重墓圈，平面呈长圆形或圆形，在墓圈一侧用较大型石板搭建方形墓口，在墓圈内则以石块砌筑多个长条形墓室，墓室顶部再以石块搭建成尖拱形。西马尔墓地的一座大型圆形石构墓，建筑规整、垒砌精细、石材考究，最外圈石材皆打磨成光滑的弧面形，体现了极高的工艺水平；带亚墓群墓葬石块则只经过粗略拣选，并没有过多的加工，适位宜筑即可。墓葬属于多人丛葬墓，墓室多有扩建现象。

带亚墓地外景

墓室外壁

墓室内部结构

西马尔大型圆形石构墓俯瞰

打磨精细的石材

西马尔长圆形石构墓俯瞰

铁器时代遗存发现于库什（Kush）遗址，位于拉斯海马市东北八公里处的西马尔村。1994年至2001年，英国考古学家德瑞（Derek Kennet）在库什遗址发现一处人工遗丘，也即经上百年由人类持续在同一地点居住而逐渐垒筑堆积而成的人工高地或沙丘。库什遗址的人工遗丘南北长120米，东西宽100米，中心部位距地面高度为6.5米，是阿拉伯半岛目前发现的最大的人工遗丘。发现用泥砖砌筑的建筑遗迹，分层明显，远观近似于国内的夯土墙。

库什遗址鸟瞰

库什遗址外墙

在鲁斯山脉一座山丘顶部发现了属于中世纪的宫殿遗址，当地称作示巴女王宫（the Palace of the Queen of Sheba）。示巴女王是古兰经与希伯来圣经中记载的来自非洲东部示巴王国的女王，生活在约公元前1000年左右，示巴女王宫的得名即来源于此，并无任何历史与考古证据。宫殿建在两面绝壁的山丘顶部，现场清晰可见石块砌筑的墙基，隔墙分断的房间整齐排列，一角还发现有泥砖砌筑的人字拱顶蓄水池。

士巴女王宫所处山丘

王宫俯瞰

王宫内部石砌墙基

从公元7世纪至19世纪，拉斯海马地区人类聚居点在不断地变迁中，围绕拉斯海马的考古调查与发掘工作相继展开，主要工作地点有：1、祖尔法遗址；2、库什（Kush）；3、哈莱拉岛（Hulaylah）；4、哈特（Khatt）及1994年拉斯海马（Ras al-KhaimahSurvey）和穆桑代姆半岛山村考古调查（Mountain VillageSurvey）。其中最著名的文化遗存是阿拉伯和葡萄牙文献中均提及的祖尔法（Julfar）古城，对于祖尔法古城的地理位置及其历史考古的研究是各国考古学者关注的重点。

祖尔法遗址包括阿尔马塔夫（al-Mataf）和阿尔努杜德(al-Nudud)遗址，是过去几十年来拉斯海马重点发掘的遗址。这两处遗址伊拉克、德国、英国、法国和日本考古队曾先后进行过发掘和研究。

佐尔法遗址群

阿尔马塔夫遗址核心区域是一个约900平方米的人工丘陵（artificial mounding），城址中心是由14世纪的一个渔村逐步发展而来，在15世纪成为城镇中心，其后在16世纪逐渐衰落。

阿尔马塔夫遗址俯瞰

1970年代，德国考古学家汉斯曼（John Hansman）在阿尔马塔夫进行了试掘，通过地层堆积和遗迹分析认为祖尔法最早的年代当属公元14世纪，汉斯曼同时认为阿尔马塔夫是由一个小型村落发展起来，在15至16世纪时经历了大规模扩张。

日本考古队的工作则揭示出阿尔马塔夫城市化发展的基本脉落：由14世纪中早期棕榈叶小屋构成的村落发展为15世纪泥砖建筑的村落，之后聚落逐步衰败；及在16世纪中期，棕榈叶小屋村落再次出现直至完全消亡。日本考古队发掘出土大量中国瓷器，其中主要为青花瓷。我院专业人员于2018年完成了日本考古队1989至1991年度发掘出土的中国陶瓷的统计、整理、拍照、研究工作。

法国考古队在阿尔马塔夫清真寺遗址的西南侧高地进行了发掘，但没有将地层堆积完全清理到底，其所预期的有重要的城址类遗存发现并没有实现。

20 世纪 70 年代，伊拉克在阿尔努杜德遗址进行过试掘。2011年，拉斯海马市政府与英国考古队联合抢救性发掘了该遗址，主要发现了灰坑、泥砖房址，包括石砌地基、泥砖地面及枣蜜制作室等，出土遗物主要有陶瓷残片、玻璃饰件、钱币及动植物遗骸等，基本厘清了马塔夫遗址与努杜德遗址之间的关系，其均为14世纪后半叶至16世纪初期波斯湾地区的重要港口，同时也是拉斯海马地区的经济中心。祖尔法与波斯湾入海口的霍尔木兹港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属新霍尔木兹王国（New Hormuz Kingdom）的一部分。根据考古发现与研究，祖尔法地区在14世纪至15世纪地区经历过一次城市化变革，其农业、制陶业、铸币业与国际贸易等方面均取得空前发展。

阿尔努杜德遗址俯瞰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考古工作，对于拉斯海马地区的历史进程和经济发展研究取得了许多突破性的认识。拉斯海马地区历经上千年的历史和经济变迁，特别是自14世纪以来，在西印度洋贸易中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节点。

从我们对阿尔努杜德遗址半个月的发掘情况来看，当地传统的祖尔法陶、伊斯兰釉陶及中国瓷器共出，温润淡雅依旧的龙泉青瓷器、清新幽蓝不变的青花瓷，在众多出土物中极其醒目而耀眼，凝结高超技艺的品质、蕴含东方审美的气息，我们内心与生俱来的朴素的家国情怀油然而升。

龙泉青瓷片

龙泉青瓷碗底残片

青花瓷片

佐尔法夹砂红陶器残片

伊斯兰釉陶残片

阿联酋考古是故宫继中亚乌兹别克斯坦、南亚印度考古后开辟的新领域，阿方给予我们充分信任，在后期保障方面提供了许多便利。通过半个多月的发掘与考察，拉斯海马地区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给了我们许多启示，这个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石油发现后迅速完成现代化的国度，其悠远的历史面孔日渐清晰。

当此之时，亚洲杯激战正酣，我们这边亦热火朝天，同为中国，一样的情怀不一样的感遇，与阿拉伯兄弟一起只谈考古，慎言国足，因为我们考古行，真得行！

重洋邈邈，西行漫漫，追索先辈劈波斩浪闯荡的足印，踏寻遗落远洋的前尘旧梦，我们在路上。

波斯湾边上

故宫阿联酋考古队

2019年1月20日

（部分内容由杜伦大学张然老师提供）

故宫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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