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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界壕趣谈:乾隆的考古调查

摘要: 现代考古学家常常提到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是北美考古事业的先驱,却很少有人知道比其年长32岁的乾隆皇帝也有过“考古实践”,而且可谓有史记载的调查金界壕与金长城第一人。故事要从1752年说起,乾隆皇帝在巡幸木兰围场时发现了自东至西的古长城和一些斥堠、屯戍遗迹,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于是就问及蒙古、索伦(清初以“索伦部”统称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等部族,将各部落编置佐领,设布特哈总管,区域为嫩江


现代考古学家常常提到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是北美考古事业的先驱,却很少有人知道比其年长32岁的乾隆皇帝也有过“考古实践”,而且可谓有史记载的调查金界壕与金长城第一人。

故事要从1752年说起,乾隆皇帝在巡幸木兰围场时发现了自东至西的古长城和一些斥堠、屯戍遗迹,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于是就问及蒙古、索伦(清初以“索伦部”统称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等部族,将各部落编置佐领,设布特哈总管,区域为嫩江流域及大兴安岭附近)的官员。皇帝的话就是圣旨,蒙古及索伦官员立即组织人员进行调查,很快查明了这道古长城的走向:起始自黑龙江,经木兰围场西去至流沙。

乾隆皇帝木兰行围图(现代作品)

  “木兰围场”原为蒙古喀喇沁杜楞君王扎锡和翁牛特镇国公吴塔特的领地,康熙二十年(1681)在随圣祖玄烨巡幸塞外时以敬献牧场的名义,献给康熙皇帝,遂设置木兰围场。自康熙二十年至乾隆四十六年 (1781),前后一百多年的新建和扩建,木兰围场逐步界定为 72 个围。康熙帝选择木兰围场作为皇家猎苑,是有其深远政治目的和战略意义的。清代自设立木兰围场之后,每年都要在这里以行围狩猎的方式演练军旅,推行“肄武绥藩”的国策,从而达到控制蒙古、震慑沙俄、加强民族团结、巩固北部边防的目的。这时的木兰围场实际上已成为清政府的主要政治、军事活动场所,是北京——避暑山庄政治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清代的黑龙江是北边防戍之地,大致包括今天黑龙江省嫩江流域、内蒙古呼伦贝尔市和兴安盟北部地区。清初以后分设有黑龙江将军、呼伦贝尔都统、布特哈总管等,大多有分兵无分土。布特哈专辖牲丁(猎户),牲丁所至之地皆布特哈总管应巡查之地,内兴安岭中北部、外兴安岭、嫩江流域、逊河等处亦归管辖,故布特哈所辖之地最广。流沙为古时地名,约为今内蒙古巴彦淖尔的狼山西北的戈壁。

围场段古长城现状 摄影:马彦明

  

乾隆皇帝果然英明,在进行古长城的野外调查时并没有派翰林学士,而是派遣当地狩猎的索伦人和游牧的蒙古人。这段古长城的空间信息虽然查明白了,但为了考证何人在何时修筑,却让乾隆皇帝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他从传说中太古时的“循蜚”“疏仡”开始查询,直到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和汉唐时期的《括地志》,均一无所获。身边的臣子亦无人能为皇帝分忧解难,以至于乾隆皇帝至死也没不知道:修筑这道长城的人竟是他的女真祖先。

虽然没有查清古长城的来历,但乾隆从人文地理的视角认识得非常清楚,如“天地自然生成,所以限南北”,这一论断很有见地。后来考古学家李文信先生在1939年至1944年考察金界壕与金长城后发表的《金临潢路界壕边堡址》中的表述为“由嫩江中流起,沿兴安岭山脉东南倾斜面西南斜走,接阴山而西,直达河套西曲。在地文上为海洋河川与内陆河川之分水岭,在人文上为农耕畜牧两族活动之接触线。”

《古长城说》碑 摄影:洪峰

如今在当年乾隆发现古长城的围场县新拨乡岱尹上村岱尹梁之北的山脚下,立有一座《古长城说》碑,上面以汉、满、蒙、藏四种文字镌刻乾隆于1752年所作的《古长城说》:

《古长城说》碑汉文面细部 摄影:洪峰

木兰自东至西延袤数百里中横亘若城堑之状,依山连谷,每四五十里辄有斥堠、屯戍旧迹,问之蒙古及索伦,皆云:‘此古长城也,东始黑龙江,西至于流沙’类然。夫蒙恬起临洮而属之辽东者,今其城犹存,乃去此数百里而南,且东西又不若是其辽也。则古长城者,岂循蜚、疏仡时所为耶?《山海》《括地》所未载,于无意中得之荒略口传,而借余以垂其名,岂非造物者之灵,迹晦久而必彰耶?尝苦载籍传记浮夸多伪,固不若笔蒙无文者,世代相沿,指实以道之,无褒贬予夺於其间也。则秦之所筑,为扩边乎?为让地乎?于古无闻而今传焉。吾安知天下之似此未传者当复几何乎?又安知今经予传而必保其后此之不又失传乎?或曰:‘此非城也,盖天地自然生此,所以限南北。’夫盖天地自然生此所以限南北,秦之为长城益可笑矣!


围场段古长城分布示意 绘制:马彦明

今天我们通过科学的考古调查可以知道,乾隆看到的这段长城最早是战国时代燕国修筑的燕长城,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在此基础上修筑了秦长城,而文中提及的另一段“去此数百里而南”的长城是南北朝时的北齐长城,北周、隋、唐等都曾经利用过,最后成为明长城的一部分。

金大定初年(1161),由于“契丹之乱”,金人为防御奚人、契丹人叛军,围绕奚人、契丹人叛乱区域修筑了界壕,从兴安盟扎赉特旗额尔吐开始向南,经科右前旗好仁、大石寨、保门、古迹至突泉县宝乐村,再至林西县凌家营子,继续南行,由赤峰二龙库进入围场,再向西进入古多伦县,再经河北丰宁县草原乡水泉沟复入多伦县,经过正蓝旗、康保县、化德县,经商都县上二股地至四子王旗白音希勒,与金初界壕相交,长度约1301千米。围场段界壕正好利用了燕秦古长城。


《古长城说》碑 摄影:郑严

  

王国维先生在关于金界壕与金长城的经典著作《金界壕考》中,引用西清的《黑龙江外记》里关于金界壕与金长城的记述“布特哈有土城,因山起伏,西去数千里直达木兰。相传兄弟二人所筑,土人谓之乌尔科。流人亡去不识涂者,多由此入关”,但却没有提及紧随其后一句“高宗御制文集有古长城说即乌尔科也”。

乾隆对古长城的了解要比西清更多,以王国维先生的学识更应熟知《古长城说》。那么他在研究金界壕时为什么要刻意回避皇帝和这段与金界壕、金长城相连的长城呢?

王国维的《金界壕考》以《金史·地理志》中的“金之封疆,北自蒲与路之北三千余里火鲁火疃谋克地为边,右旋入泰州婆卢火所浚界壕,而西历临潢、金山,跨庆、桓、抚、昌、净州之北,出天山外,包东胜,接西夏,云云”开篇。以《金史·地理志》记金之封域“右旋入泰州婆卢火所浚界壕,而西经临潢、金山,跨庆、桓、抚、昌、净州之北,出天山外,包东胜,接西夏云云”结束。原来王国维自始至终均围绕一条金代的“界”线来进行考证。

这就不难理解他对屠寄《黑龙江舆地图》的评语:“又近坊间所出地图,自黑龙江布特哈城之东南,直抵兴安岭之索岳尔济山,画一弧线,题曰:‘金长春外堡’,盖即本之屠氏所监修之《黑龙江实测图》。屠图未见。据屠氏之说,似曾目验此界壕及边堡遗址者。然屠氏于额尔古讷河迤西之边堡遗址,屡屡言之,而从未言及兴安岭一带有古长城遗址,当是别有所本。”

围场古长城两侧是耕地,右前方是石碑矗立处

摄影:洪峰

面对多道金界壕与金长城,剪不断,理还乱。即使如王国维般的大学者仅仅依靠史籍已经无法考证清楚了,其真实面貌还有赖于今后的考古发掘、调查与研究。

可以说乾隆是调查考证(虽然无果)金界壕与金长城第一人,西清次之。屠寄是调查(泰州局部)并对金界壕与金长城作出正确断代的第一人。王国维是以史为据全面考证金界壕与金长城的第一人。


本文发表于《大众考古》2017年第1期



马彦明

中国长城学会会员

研究方向:辽、金时代界壕、边壕、长城及边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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