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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三清殿《朝元图》人物冠弁浅考

摘要:   山西芮城永乐宫壁画自被重新发现以来,一直受到国内外美术研究者的关注。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这一宝藏的了解还是很有限的。郑振铎、王逊、陆鸿年、范金鳌等诸位先生曾就永乐宫壁画的艺术价值、题材背景等方面进行了解读,给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平台。永乐宫三清殿又称无极殿,其内绘制的《朝元图》是永乐宫壁画中最精彩的部分。画面高4.26米,全长94.68米,除木栱眼壁画外,计有403.34平方米。壁


山西芮城永乐宫壁画自被重新发现以来,一直受到国内外美术研究者的关注。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这一宝藏的了解还是很有限的。郑振铎、王逊、陆鸿年、范金鳌等诸位先生曾就永乐宫壁画的艺术价值、题材背景等方面进行了解读,给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平台。


  永乐宫三清殿又称无极殿,其内绘制的《朝元图》是永乐宫壁画中最精彩的部分。画面高4.26米,全长94.68米,除木栱眼壁画外,计有403.34平方米。壁画在元泰定二年(1325年)为河南洛阳马君祥长男马七待诏等人所绘成。画中二百九十位神仙以八位主神为中心,被描绘成华丽的仪仗队,对大殿的主尊“三清”进行朝见。每位神仙服饰造型各有特色,既有对现实皇家仪仗的仿照,又有画师的想象成分。笔者在参考前人的基础上,从《朝元图》人物冠弁的形制入手讨论人间服饰制度对神仙世界的影响。对于人物身份界定的依据主要参考王逊先生的《永乐宫三清殿壁画题材试探》。





前檐墙东部壁画共四位神像。青龙真君戴小冠(又称平巾帻),三位功曹戴直脚幞头。


东山墙壁画以昊天金阕至尊玉皇大帝和后土皇地祇为主尊,共六十九位神仙。除玉皇大帝戴十二旒冕以外,另有七位戴十二旒冕的神仙,分别为扶桑大帝、酆都大帝和五位五岳大帝。后土皇地祇戴凤冠,另有戴花冠的玉女一位、梳双鬟髻的玉女一位、少女双鬟髻的玉女一位、布包髻的玉女一位。戴进贤冠的分别是茅盈真君、赵玄朗真君、九疑仙侯、三位酆都神众、三位四渎神、两位仙曹和十二元神中的八位。十二元神中的另外三位戴远游冠。还有十二元神之一与四渎神中的一位戴异形冠,具体依据待考。梓潼文昌帝君戴直脚幞头,天篷大元帅披发,翊圣黑杀将军扎抹额。戴皮弁的六位分别是破邪力士、明星大神和四位酆都神众。戴小冠的四位是三位三元将军和飞天神王。太极仙侯和两位酆都神众戴小冠并披风帽。两位仙曹和一位酆都神众头戴金冠。戴小巾、东坡巾、浩然巾的分别为寿星、福星、禄星,另有一位戴东坡巾的四目老翁。一位仙官头带笼冠,还有四位裹交脚幞头、扎抹额的天丁力士天甲卒等。

后檐墙东部壁画以戴十二旒冕的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为主尊,周围分别是戴进贤冠的七位北斗星君、左辅、右弼、三位三台星君、两位仙曹和四位廿八星宿星君;六位戴小冠的廿八星宿星君;三位传经法师分别戴莲花冠(两位)和星冠。月亮星君戴凤冠,太阳星君戴通天冠,水星星君、金星星君以及两位玉女都戴花冠。土星星君戴风帽,月孛星君披发,天罡大圣戴小冠。火星星君、木星星君、罗硏、计都以及四位廿八星君都戴奇形小冠。紫气星君戴金冠。


后檐墙西部壁画主尊为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头戴十旒冕(?)。戴进贤冠的有廿八星宿星君十位、南斗星君两位、天官、地官以及身份待考证的七位。水官戴凤翅冠,四位戴貂禅冠的分别是两位仙曹和两位香官。五位戴远游冠的分别是四位廿八星宿星君和一位南斗星君。三位历代传经法师戴莲花冠(两位)和金冠,两位玉女戴花冠。一位侍者戴幞头,三位南斗星君的冠式奇特,有待进一步考证。另有三位戴小冠和一位戴浩然巾者身份不明。

西山墙壁画以戴十一旒冕(?)的东华相木公青童道君和戴凤冠的白玉龟台九灵太真金母元君为主尊。左右有戴标着八卦符号的进贤冠的八卦神和十位太乙神,太乙神四位戴通天冠,六位戴进贤冠。太乙神两位侍臣戴簪笔进贤冠。佑圣真君披发,天猷副元帅则有簪饰。戴浩然巾和小巾的分别被认为是孔子和仓颉。着幞头带披肩的是两位香官。雨师戴飘飘巾,雷公戴金冠,电母着花冠。三位玉女也着花冠,另有梳双鬟髻的玉女两位,百合髻的玉女一位。戴貂禅冠的仙曹一位,戴方巾的仙曹一位。雷部众神除两位戴小冠外,其余八位冠式奇特,有待考证。引进仙官戴进贤冠。两位戴通天冠,另有十位戴进贤冠、两位戴通天冠、两位戴月牙冠、一位戴五老冠、一位戴小冠、一位戴皮弁、一位戴异形冠者身份不明。

前檐墙西部壁画共四位神仙。白虎真君戴小冠,三位使者裹交脚幞头、扎抹额。

西扇面墙外侧壁画以东极青华太乙救苦天尊为主尊,冕前九旒,后十一旒(?)。玄元十子中的五子分别戴莲花冠(三位)和金冠(两位)。两位玉女戴花冠。戴通天冠的两位和一位戴皮弁者的身份待考。

东扇面墙外侧壁画中南极长生大帝戴十二旒冕,玄元十子中的另外五位中两位戴莲花冠,三位戴金冠。三位玉女分别留布包髻、双鬟髻、大盘髻。戴进贤冠的三位、戴小冠的一位和戴风帽的一位的身份待考。

后扇面墙外侧壁画为三十二天帝,分别戴九旒(八旒?)冕。


《朝元图》壁画二百九十位神仙中戴冕的有四十五位;戴通天冠的有九位,远游冠的八位,进贤冠的八十八位,貂禅冠的五位;戴小冠的二十位,八位戴皮弁,一位戴凤翅冠,另外有二十二位冠式奇特,为武弁的变形。戴金冠的十二位,莲花冠的九位,星冠和五老冠的各一位,戴月牙冠的两位。十五位戴幞头,四位戴直脚幞头,七位戴交脚幞头,一位内戴小冠,外罩幞头,又似笼冠。内有冠而又披风帽的五位。扎小巾的两位,东坡巾的两位,浩然巾的三位,方巾和飘飘巾(纯阳巾)的各一位。披发无冠巾的三位,扎抹额和簪饰的各一位。女性神仙戴凤冠的有三位,共十三位戴花冠。另有九位女性神仙分别留双鬟髻、少女双鬟髻、布包髻、百合髻、大盘髻等。




  冕可分为大裘之冕、衮冕、毳冕、鷩冕、玄冕等,分别为无旒、十二旒(或九旒)、八旒(或七旒)、七旒(或六旒、或五旒)、六旒(或五旒、或四旒)、五旒(或四旒、或三旒、或二旒、或无旒)。

宋代的天子之服中大衮冕无旒、衮冕十二旒,皇太子衮冕九旒,诸臣祭服在唐制衮冕九旒、鷩冕八旒、毳冕七旒、絺冕六旒、玄冕五旒的基础上,宋初省八旒、六旒冕。另有平冕有无旒。周代以来的王之五冕,历代在此基础上有所增减,到唐冕有六种。功能一直是以祭祀对象的不同而变化,诸臣依地位高低依次有五冕、四冕、三冕、二冕、一冕的区别,同样依祭祀对象不同而变化使用不同的冕服。宋代省天子六冕为二冕,诸臣由原来依据祭祀对象的不同而演变为依官职等级不同服用不同冠冕。元代则在前代基础上又有简化。

四十五位戴冕的神仙像有十二旒、十一旒(?)、十旒(?)、九旒、八旒(?)。玉皇大帝、扶桑大帝、酆都大帝、五位五岳大帝、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皆戴十二旒,东华帝君戴十一旒冕(?),勾陈大帝戴十旒冕(?),东极青华太乙救苦天尊是前九旒、后十一旒(?)。三十二天帝分别戴九旒(或八旒?)。对于东华帝君,勾陈大帝,太乙救苦天尊的特殊的冠冕式样笔者暂时没有找到任何依据,可能是图册的问题,也可能是画师的问题,有待进一步考证。

三清殿扇面墙正面黑笔题记:“河南府洛京句山马君祥长男马七待诏把作正殿前面七间、东山四间,殿内斗心正□云气五间,泰定二年六月工毕。门人王季先、王二待诏、赵待诏、马十一待诏、马十二待诏、马十三待诏、范待诏、魏待诏、方待诏、赵待诏。”泰定二年为1325年,是泰定帝也孙铁木儿的年号。《元史·舆服一》中提及“元初立国,庶事草创,冠服马舆,并从旧俗。世祖混一天下,近取金、宋,远法汉、唐。至英宗亲祀太庙,复置卤薄。今考之当时,上而天子之冕服,皇太子冠服,天子之质孙……下而百官祭服、朝服,与百官之质孙,以及于士庶人之服色,粲然其有章,秩然其有序。大抵参酌古今,随时损益,兼存国制,用备仪文”。又有“至元十二年十一月”、“大德十一年九月”、“延佑七年七月”三次涉及衮冕的形制。三清殿壁画的绘制开始年代虽然没有定论,但是仁宗和英宗之交的延佑七年应该在壁画的绘制期间。天子衮冕为十二旒,皇太子衮冕为九旒,大臣祭服冠为笼巾貂禅冠,獬豸冠,七梁冠,六梁冠,五梁冠,四梁冠,三梁冠,二梁冠等。三清殿壁画的绘制虽然与元定制舆服制度时期相合,却并未与此时的服饰制度相合,应该是参照了较早的粉本。

现存绘画作品与《朝元图》最有可能相关的是《朝元仙仗图》。但是无论是有题榜的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还是被命名为《八十七神仙卷》的另一本,都是以四方天帝为中心,而以众多女真组成的行列。这与三清殿的《朝元图》以八位帝后为中心的神祇体系不同。洛阳北邙山老君庙和骊山华清宫朝元阁都曾有吴道子绘制的《朝元图》,杜甫《冬月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诗描述“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移地轴,妙手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发,旌旗尽飞扬。”这里的五圣是唐玄宗以前的五个皇帝: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这五个皇帝被尊奉为五圣是天宝八载六月,同时并对老子上尊号。王逊先生引证五代杜光庭《道教应验记》说成都乾元观三门下原有东华、南极、西灵、北真四大神王“金甲天衣”的戎装像是依照华清宫朝元阁样塑造的,否定了《朝元仙仗图》与华清宫的关系,进而也可否定《永乐宫朝元图》与华清宫样的关系。

永乐宫《朝元图》与北邙山老君庙《五圣图》是否有必然的传承关系,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王逊先生以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和石窟中的《帝王听法图》特别是敦煌中唐194窟的《听法图》为参考资料,认为“就已知材料看,永乐宫三清殿的《朝元图》是这一种结构图发展的最后的高峰——完成了最繁复的形式。三清殿的《朝元图》群像行列的创造是以唐代发展起来的,宋初兴盛的道教和佛教绘画为基础的。”这一段话既有一定的道理,又有不妥的地方,笔者认为《朝元图》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一种新的构图,是全真道对神仙谱系的重新编排的图象化。

八位主尊的身份还不能得到进一步证明。在此之前也没有八位主尊的并列提法,这不得不与全真道的兴起有相关的关系。参与主持修建永乐宫的宋德方曾与其弟子秦志安等,在平阳玄都观校定《大金玄都宝藏》,搜罗遗逸,补其亡缺,成书在乃马真皇后称制的第三年(1244年),共七千八百余卷,仍沿用前金《玄都宝藏》之称。“以披云所刊《道藏》经版,委宫辇贮是宫,故宫门益崇。”对于全真道刊行《道藏》,陈垣先生曾有论述:“或问全真家可以刊行《道藏》,第一全真崛起,本不属以前道教;第二全真重要在修养,何用多书?曰:全真家之刊行《道藏》,将以承道家统绪,留读书种子也。何以承道家统绪?汴京既覆,人鉴林灵素辈之误国,对道家渐失信仰,王重阳崛起而改革之,河北景从,本无籍乎传统也。经历数世,乃始觉无征不信,欲引古人为重,于是全真传自钟、吕及五祖之说出焉,五祖谓东华子、钟离权、吕纯阳、刘海蟾、王重阳也。据王粹《七真赞》,七真本为重阳及马、谭、刘、丘、王、郝六子,至是以重阳为五祖之一,乃增孙不二为七真,《金莲正宗记》倡之,前此所未闻,此信道不笃之过也,《长春道教渊源》辟之,是矣。然全真既刊行《道藏》,隐然与从前道教相接,全真初兴,其势不能自成一藏,今全真诸集,得附《道藏》以传,此其利也。”笔者认为永乐宫的壁画创作也与《道藏》的重刊作用相近。并且元代两次焚道经之厄一在宪宗八年戊午,一在至元十八年辛巳,在壁画绘制之前或者之初,壁画的绘制与全真道教的传播要求是相关的,纯阳殿、重阳殿以及已毁的长春殿的显化故事画是全真道自己的展示,而三清殿的壁画在某种程度上是前道教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道教的神仙谱系。

王逊先生谈及东西山墙帝后面前的珍异陈设七宝炉、金莲、三光、玉华与王重阳开创全真教时五会中四会的名称相关,五会分别是文登七宝会、宁海金莲会、福山三光会、蓬莱玉华会、掖县平等会。认为对东华帝君的重视是全真教自身特点的反映。王逊先生也谈及金母以仅次于三清的道教道神出现,除《上清灵宝大法》外前所未有。但《朝元图》又不是《上清灵宝大法》神仙谱系的简单摹写,这里必然涉及重新组合的问题。

《朝元图》中是否存在全真道五祖七宗的形象呢?“历代传经法师”是否就是全真道的祖师呢?这些有待进一步考证。但是把东华帝君提升到与“四御”同等的地位正是突出了全真道祖师在神仙谱系的地位。玉皇大帝、勾陈大帝等受到国家祭祀的尊神同时也是道教的尊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道教与政治的关系,也反映了作为新道教全真道不得不通过与国家祭祀相结合的方式来保持自身的身份。现实中帝王祭祀的仪仗便成为神仙谱系朝拜道祖的蓝本。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东西扇面墙外的两位帝君像分别是纯阳演政警化孚佑帝君吕洞宾和重阳圣真开化辅极帝君王重阳,所谓的玄元十子则是其他祖师。

三十二天帝的位置在此被降低,其冕旒九旒(或八旒)甚至比五岳大帝、酆都大帝的十二旒冕位置低,其关系有待进一步考证。

戴凤冠的三位的身份似乎无需置疑,但金母在全真道神仙谱系的重要地位背后原因是值得进一步考证的。

通天冠在宋代也是天子的冠,与冕不同的是冕是祭服,通天冠是朝服。此处的通天冠并非二十四梁,而是以七梁、五梁、三梁为多,应为变体,既显出神仙的尊贵,又是区分了等级。远游冠本为太子朝冠,此处也有变化。

进贤冠有七梁、五梁、四梁、三梁、二梁之分,貂禅冠也有梁的数目区别,只是多加了笼巾。小冠和皮弁多为戎装神仙佩戴。戴幞头的只有十五位,则可知《朝元图》的版本有参考唐壁画的因素,并非与唐壁画有确切传承关系。

莲花冠、金冠、月牙冠、五老冠等为道教徒的冠式,以法冠为多,是道教在自身发展中形成的自身特色。但是也有吸收各方面因素的影子。戴各种巾子的神仙则显示出道教对于隐士和文人的吸收。披发或戴异形冠等的神仙多为戎装武职,画师在表现中想象余地较大,很好地表现了这些神仙的奇异个性。

女性神仙在《朝元图》中的数量不多,除两位主尊和月亮星君戴凤冠外,多为戴花冠和梳各种发髻,性别特征明显,造型变化多样。但是身份多不明确。

结论

《朝元图》人物众多,造型各异。笔者通过对于二百九十位神仙的冠弁考证并统计分类,得出《朝元图》壁画的创作是参考了现实的服饰形制的。并在此基础上结合有关史实认为《朝元图》的创作虽参照了古代粉本,却是全新的创作,是全真道对神仙谱系重新编排的图像化,是全真道“征信”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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