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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访窟记│第一天：涛波依水 万佛列阵
作者：唐晋 来源：文博山西微信公众号
方天戟按
唐晋.向西行
石窟
石中之窟
佛陀和菩萨栖居
飞天与金刚护卫
一列列雕像依次破壁而出
神灵上升
带香气的花朵下坠
静默的时间在山腹藏起千万枚惊雷
仿佛彼此挣脱
又仿佛难以切割
天国与尘世啊
如何把这悬于半天的一方洞窟
当做透明的蝉蜕
让小小身体装下这颗蓝色星球
寂灭是首
永生是尾
而这些正被洞窟壁画描绘——
金樽景耀唐朝
飞鸟隔绝玄奘
鲛人推开红门
侏儒在宋词中沉醉
而这些正被一个叫唐晋的人行走——
向上是月壤
向下是覆灭
向后是禁忌
向西是流沙
十八天一万里
更西的地方是西流的弱水
是的
一些坚硬永远不会被风摧毁
当石窟们在历史的缝隙间生长
吟唱者还在行吟
苦修者还在苦修
唐晋，1966年生，山西太原人
作家、诗人、画家、鉴藏家
著有长篇小说《夏天的禁忌》、《宋词的覆灭》、《玄奘》、《鲛人》、《鲛典》、《唐朝》；中篇小说集《天文学者的爱情》；短篇小说集《聊斋时代》》、《景耀》；诗集《隔绝与持续》、《月壤》、《金樽》、《侏儒纪》；散文集《飞鸟时代》；文化专著《红门巨宅——王家大院》、《二十四院的风度》等
曾在太原、长治举办“诗性的奔突”油画展
敦煌无疑是一个诱惑。一个极大的诱惑。读完《敦煌——众人受到召唤》，便决定今年的秋季出行直向敦煌。
事实上，关于敦煌的书读过的也不少，但是这么快把它提上旅行日程，颇有些突然。
1996年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玄奘》时，对于那个“遍谒诸窟，遍礼诸佛”的世界多有迷醉，之后也陆陆续续拜访了一些石窟。今年入春，原准备依照惯例在周边省市跑一个短程，比如去年安阳一行，时间原因，遗漏了小南海石窟和临漳博物馆；未曾想大年初一，父亲重病住院，努力半年，终不治而去。因此，秋季向敦煌的出行，被我们有意识地设为石窟主线，内心里仍然存有代父亲礼谒、以求解脱的意思。
网上预订敦煌门票时，恰巧赶上首届敦煌文博会举行，于是特意把日子推后了几天。唯恐不足，重新策划线路，将去途延长。余下的就是保养车，换轮胎，以及其它准备。
9月17日。第一天。
佳县—米脂—子长—安塞—延安。584公里。
早晨从太原杨家峪收费站上高速时，天色略阴。一路少车。两边山岭葱茏鲜润，半崖壁上立起云根，青浓漫卷，仙风袅然。想起前年同一个时间穿行在皖南山林中，也是这样的云气蒸腾，不免感慨光阴嬗变。
过黄河时终于飘开了雨，细若河神之毛，整个河面有了烟波。数百米高的对岸，佳县小城遗世独立着。
沿入城山路盘旋而上，路边觅得云岩寺停车场。不算长的甬道有着较大的起伏，铺满了红砖的脊。寺院不大，却很精巧，建在山崖之下，瓦兽便依附着蹲在更高的地方。
留给今天的只余一窟，窟面加了建筑，门前两只新狮。一位文保员，善谈，问之开窟年月，说是唐。
入内，光线极暗，面积也小，三五人便显拥挤。正中为台，台上塑释迦与弟子。两侧文殊、普贤，罗汉。历代修饰严重，基本上见不到唐风古貌。窟内有大宋宣和四年“修释迦如来佛十六罗汉石洞”铭文，同时留有石匠四人的姓名。
窟外不远，下瞰黄河，几处沙洲分水宛如裂帛，震荡起的纤雾将吕梁山扫淡了。
其实可以肯定，这里的石窟至少凿成在宋代，铭文是一个铁证，而造像的仪态气度，已经没有至唐尚存的幻象感，变得实有。
路过日式唐风的托岩力士，道左是昔日的河谷，露出大片鱼鳞般的屋顶。这才发现，原来我们的车停在一座高楼的楼顶，楼的高度正好接着云岩寺的第一级台阶。
中午进米脂县城。往城北去看万佛洞石窟，因其在王沙沟村，省保碑便刻了王沙沟石窟字样。石窟远观规模很大，南北长约二百米，砂岩上大大小小窟龛密布，颇为壮观。
执掌钥匙的文保员是一老者，随我们登铁梯上到中心窟，不紧不慢地开了锁。
光从大门处照入，好一个敞亮宏阔的空间！近五米高的窟顶被左右两根石柱撑起，拉深了中心基坛，使得主尊佛像更显高大庄严。小佛在石柱上刻满，四围墙壁上高高低低亦成列铺开，少的十五层，多的二十层，兼以彩绘，万佛名不虚传，造像风格仍然是宋代。
最美的还是窟顶平格，浮雕着瑞兽祥花，饰以朱砂等矿彩，至今不变不损。
遗憾的是，经历了上世纪六十年代那场文化灾难，大多数靠近下方的小佛被破坏严重，头部均被粗暴铲掉。还有无情的水蚀，成片成片地将佛像抹去，好一些的是影影绰绰，糟糕的便完全成了波纹；于是，整面的墙壁象征了佛时代的流逝。
“如涛波依水”，无端地想起这句话来。
后来想，或许是第一眼就被震惊的原因，致使对其它窟的期待值飙高了，结果弄得很失落。
二十多个窟，可看的也就这一个。攀上钻下的，除了空空如也，就是置放了全新的塑像。
尤其是最高的那一个窟，石蹬仅供双脚交替使用，崖边护栏只比膝盖高一截。
静立于斯，前面缓缓流过的无定河近在咫尺，手指触及的砂岩剥之可下，不禁两股战战。
午后走县道至子长，又下起了雨。穿越不少村镇、学校，赶到钟山石窟时下午四时半。门口的工作人员讲，五个窟里四个在维修，能看的只有三号窟一个，时间还来得及。
钟山石窟1988年进入国保，始建于东晋。有意思的是，唯一可看的三号窟开凿时间也是宋代。
陕西石窟多宋代，去年9月7日从黄帝陵出来，寻寻觅觅了数十公里找到的万安禅院，便是宋代遗存，有趣的是它的俗名是万佛寺、千佛洞。单体窟，中心基坛，布局结构大体相仿。四壁佛像，大小疏密，错落有致。
钟山石窟三号窟同样有个别称：万佛岩，其内空间较王沙沟主窟更大一些，围绕中心基坛有两列八根摩顶接地石柱，无一例外刻满了佛像。基坛上分坐释迦牟尼三世佛造像，旁侧各有伽叶、阿难、文殊、普贤和胁侍菩萨等，塑工水准极高，保护完好。在同一时代完成的作品，就面相清晰、体态无碍者相较，钟山石窟的造像在塑造、把握个性上明显胜于万安禅院和王沙沟石窟；而云岩寺的造像目前已经很难说距离原初的面貌有多远。
钟山石窟的遗憾之处与王沙沟石窟一样，为数不少的佛像被损毁，被蚀化。
砂岩经水透润，非常容易开凿窟龛，这也是陕西乃至陇东诸多佛窟的一个重要原因。根据宿白先生的佛窟缘起说，坐禅打窟多在山间水边人迹罕行之处。佛窟往往临水，造像的水蚀风化似乎注定。当然也有例外，陕西药王山石刻所用石质看上去就很好，经历众人的抚摸，佛像变得乌亮，有金属质感。
雨水渐渐停了，天光重新变亮。驶离钟山石窟，寻找高速入口往延安。在安塞加油时，无意中看到马路对面一大片山崖十分平整，上面有一些窟龛形状的阴影。仔细搜索，发现一面较宽的台阶，台阶高处钉着一块牌子，上写：建华寺。
这个名字让人颇觉诧异。好在几步路的事情，待登临近前，读了展板介绍，方知此地原名剑匣寺。
据说唐王李世民领兵至此，听说有一大蟒蛇为患，便亲自斩杀。蟒蛇逃入洞中，蛇尾断作宝剑，石洞化为剑匣。唐王于是提剑划字：龙剑之匣，遂成就一时胜地。北宋元祐年间，在此开凿洞窟，塑造佛像，兴建寺庙，僧人住持，香火十分兴盛。
天色近晚，诸窟大开，不过内中造像几乎风蚀殆尽，个别余存可见形姿、线条、背光，也漫漶得很。至于那些较高处的圭形龛，早也是冷风吹空。
下来转了一圈，未能找到文保碑，觑见挂着文管牌子的房间亮了灯光，顿然想起自己还在路上。
五味杂陈的心情，愈来愈远的山野。
俱入黑暗。
晚上七时三十分，到延安。
龙剑
之匣
第一天
路线方位图
石窟
跟着唐晋走西部
续篇更加精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