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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访窟记│第十二天：荒漠迷失 榆林窟金光闪耀
9月28日。第十二天。
敦煌—锁阳—瓜州。253公里。
上午十时，从敦煌进入柳格高速。十一时，瓜州南下。
县道没走两公里，又遇上修路，三转两转，便开进了雅丹地貌。砂石遍野，风蚀丘连绵死寂，道路如同搓板，车速三十余迈，身体仍然被抛上抛下，石粒打在车身上噼啪乱响，仿佛水入油锅。
几日前有朋友坐大巴来看榆林窟，因道路难行，遂包了当地的越野车。我们在敦煌问到的是小车可以去的。事实上身后经常出现小车，挂着不同地区牌照，有的歪歪斜斜地跟着前行，有的则加大油门硬硬超过，立刻扬起漫天沙尘。这时只好停下，待沙尘散去能够看清前方时再走。
十几公里后眼前开阔起来，车辆驶入了戈壁，红柳乱石，处处都有汽车轮胎碾压过的痕迹。走到三岔口，无法决定方向，因为手机信号一点儿都没有。几辆车先后停下来，人们相互询问，结果都是要去榆林窟。
终于得到确切的回答：走左边，到破城子那里就有油路了。
左边不足十公里的路已经铺好水稳层，其中大段还铺了石子。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道路丁字口，前方突兀一座古城遗址，面积颇大，夯土明显。停车前去，见文保碑，碑面被过往汽车压起来的石子打得坑坑洼洼，字迹漫漶不清。仔细辨认，破城子遗址，竟然还是国保。问路时听到破城子一直以为是一个村子。
▲作者在破城子遗址
环遗址由铁丝网拦着，不能入内。大致观察，现存周长应有一公里的样子，城墙残余或高或低、或断或续，汉风显著，结构与敦煌博物馆看到的河仓城遗址模型外围类似。黄泥版筑，年岁已久，如同釉陶返铅，整体都发了白。
雨水冲蚀的隙窝内住了燕子，一阵飞起来，一阵后又落下。
下高速后到破城子，三十公里路，走了一个小时。从破城子往锁阳镇，也是十公里，固然油路，却时时遇到土堆封锁，不停改道。黄土堆丘，忽作深坑，左左右右，起起伏伏，简直像在大唐力士的胳膊上行走。好在过了锁阳镇后，通往榆林窟的一条旅游线平如丝带，随着丘陵盘回升降中，可以听到轮胎和路面发出的快乐的摩擦声。
前方看到一大片胡杨林，叶片金光闪闪。靠前拍照，下面现出榆林河谷，水流湍急，哗然作响。顺着两侧山体向深处看去，大概尽头的尽头，便是榆林窟了。
▼请横屏观美图
午后一时三十分，车辆歇在榆林窟临时停车场。这里是一大片高地，和西千佛洞的地理位置一样，榆林窟也处于最下方，藏匿于人们的平视、俯视和远视中。因为部分洞窟在进行修缮，车辆不能开下去，这样，我们所在的地方，几乎就是此岸所有的窟顶。
顺坡而下，能够注意到研究人员为了防止窟顶潮湿而造出的通风隔层。下到一半时，榆林河谷跃然而出，连同对岸峭壁上的洞窟。
这面开有十一处窟的西崖并不开放，河面上的石桥寞然落尘，看水流冲刷那些倒影。
榆林窟被视为莫高窟一脉，二者是姊妹窟。然而现在的研究发现，榆林窟的开凿时间却要晚得多，推断在隋唐稍前。就目前所存四十三窟，时间最早的也是唐代。
同样是等够人数，同样是男讲解员，同样是四座窟。这里也有特窟制。榆林窟塑像大多为后代重绘重塑，壁画却保留了五千多平方米，时间跨度从唐代到元代，精品迭出。
唐代张议潮瓜州、沙州起兵，驱逐吐蕃势力，受封凉州节度使；莫高窟有壁画表现。到了五代，曹议金家族取代张氏势力后，百年时间里，在敦煌和瓜州大力开凿石窟，其中在这里所建占榆林窟全部洞窟的一半。
而利用壁画记录反映曹氏家族礼佛供养的场景，是一大特色。所建洞窟甬道上不时可见曹氏家族的供养人像，体型之大、绘制之精细、仪态之神圣，非一般供养人画像所能比。著名的曹议金夫妇供养像，曹夫人像榜题上书“北方大回鹘国圣天公主李氏一心供养”，由此可知其回鹘公主身份。张大千当年曾临摹此像。
解读这些壁画，无疑对当时以沙州、瓜州直至凉州为代表的河西地区相对错综复杂的政治形势有所理解。张议潮之孙张承奉割据敦煌，自任国王，因与甘州回鹘的交战失败，被迫签下“父子之约”，成为回鹘附庸。张承奉死后，曹议金被推主事，首先取消了西汉敦煌国的称号，然后东与甘州回鹘联姻，西与于阗结亲，换取地区较为长久的稳定。这个作法与西凉前期基本类似，更多是敦煌和瓜州的地理位置和政治环境所决定的。
具体而言，地理位置决定政治环境，政治环境决定方针策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从榆林窟返回瓜州，一想到那条遍地坎坷的来路，不禁深深犯愁。两位工作人员给我们在地面画了另一条路线，出去折向水库，过桥沿电线杆走，比较好一些。
往水库走是相反方向，大约三四公里。桥面并不很宽，正处在榆林河峡谷的窄口，其下颇深，猛浪若奔。过桥后出现三条路，右边一条沿河谷回向，然而肉眼可见不远便被闸门横堵；左边一条方向显然不对；最后选择中间，因为中间有电线杆。行出数公里以外，当初的左边路和我们竟然渐渐重合到一起，孤立于戈壁滩上的两排电线杆集体划出一个长长的斜线，伸向无边的尽头。
随着车辆向大漠的深入，道路情况变得复杂起来，不是没有道路，而是出现了七八条道路。也不是道路，都是轮胎压过大漠后留下的辙痕。选择痕迹最重的开上去，被暴露的沙土厚积，车轮一阵阵打滑。而感觉中电线杆不断地作着方向扭动，有时甚至怀疑它们画着椭圆。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环视所在，前后左右风景空前一致，浩瀚无边，就连红柳的相貌都一样。没有人可以询问，而我们不敢拿半箱油作赌注。
远方出现了一长列骆驼，遍寻牧驼人不见，忽然领悟，原来是野骆驼。
停下车，将敦煌和瓜州地图翻开，对照太阳，反复比对研究，决定调转车头，朝认定的方向开吧。几十公里后，环境和风景毫无变化，真是摧垮信心。再次研究，感觉应该没错。这时前方起了黄尘，漫地而来，虚烟里出现一辆越野车的身影。几乎要欢呼起来，终于有人出现了！
我们早早停车，等待着对方开过来，五六十米时，此车轻松一拐，从另一条路上跑远了。无奈之下，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十几公里后，横向出现一条大道，靠近时觉得熟悉，仔细看却是来时经过的那个三岔口，当时我们选择的左面，现在是我们的右面。
是的，这是通往破城子遗址的那条路。还算不错，虽然要把那段雅丹地貌再走一遍，至少没有迷失在戈壁滩上。
黄昏时分，进入瓜州。寻一处洗车行洗车，冲下来的黄泥令人吃惊。
第十二天
敦煌莫高窟•榆林窟位置图
西行访窟记│第一天
涛波依水 万佛列阵
西行访窟记│第二天
崖与天齐寂寥 人同字共空阔
西行访窟记│第三天
隐约闪回 佛陀破空逼视灵魂
西行访窟记│第四天
诸佛菩萨如在云端如在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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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访窟记│第十一天
古关风中 曾有玄奘西行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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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
跟着唐晋走西部
续篇更加精彩
唐晋，1966年生，山西太原人
作家、诗人、画家、鉴藏家
著有长篇小说《夏天的禁忌》、《宋词的覆灭》、《玄奘》、《鲛人》、《鲛典》、《唐朝》；中篇小说集《天文学者的爱情》；短篇小说集《聊斋时代》》、《景耀》；诗集《隔绝与持续》、《月壤》、《金樽》、《侏儒纪》；散文集《飞鸟时代》；文化专著《红门巨宅——王家大院》、《二十四院的风度》等
曾在太原、长治举办“诗性的奔突”油画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