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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稿丨一个西安人的中亚考古杂记

摘要: 编者按:在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有这样一群考古人,他们追寻古代月氏人的足迹,从新疆的东天山来到中亚的西天山,他们就是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以王建新教授为首的科研团队。自2013年与乌方正式签订合作协议至今,他们已在乌兹别克斯坦连续开展了六年的考古工作,并于2016年受到访乌的主席的亲切会见。本文就是团队成员之一,唐云鹏博士的一篇考古杂记,写下了他们在乌兹别克斯坦考古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挂念着将

唐云鹏 丝路博物馆之城


编者按:在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有这样一群考古人,他们追寻古代月氏人的足迹,从新疆的东天山来到中亚的西天山,他们就是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以王建新教授为首的科研团队。自2013年与乌方正式签订合作协议至今,他们已在乌兹别克斯坦连续开展了六年的考古工作,并于2016年受到访乌的主席的亲切会见。本文就是团队成员之一,唐云鹏博士的一篇考古杂记,写下了他们在乌兹别克斯坦考古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

挂念着将乌兹别克斯坦实习期间的经历和思考记录下来,苦于一直未整理好思绪,不知从何说起,迟迟未动笔,拖延再三,心中怀揣不安。今天在网易再次听到Lube乐队,虽然依旧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独特的旋律容易让人陷入回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忆方式,我更加愿意将歌曲绑定在场景中,熟悉的旋律会将我带入过去的情境中,停下手中的活,回想那时那个我在做什么想什么。

五月初按照工作计划,我和王建新、梁云老师等一行6人西行抵达乌兹别克斯坦,开始为期两个月的考古工作,工作分为发掘和整理两个阶段。发掘地点位于乌兹别克斯坦南部的苏尔汉达利亚州拜松市,地处阿姆河的二级支流拜松河西岸二级台地边缘;据铁门关约18公里(注:铁门关为乌兹别克斯坦南部一处重要的关口,为古代巴克特里亚地区与索格底亚纳地区的分界,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有相关记述)。考古的乐趣在于平淡中寻惊喜,所以我没法把考古发掘过程讲的多么惊心动魄,相比那短暂的新奇感还是新环境中的人和事物更足以令人说道。

算错帐的背包仔


一般到陌生的地方先要解决两件事儿:语言和资金。本地通用语为乌兹别克语,年长者和知识分子也懂俄语,随行的乌兹别克籍留学生可以解决这一个困难。然后就是拿美元去换本国法币索姆,五月初时美元兑索姆可以到1:4000多,拿着沉甸甸的索姆,心里幻想着有钱人的感觉,买瓶可口可乐就大几千,每天口袋里没有几十万都不好意思出门。渐渐的发现不对劲啊,这更像是民国时期通货膨胀拿着麻袋装钱去买米的感觉,每次去购物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数钱。最开始对面值不敏感,对货币的面值没有概念,也闹出了笑话。记得在撒马尔罕要去买一个打印机,老师说大概就150万左右,我来来回回将刚换的两兜纸币倒腾了好几遍,觉着自己算清楚了,便背着一兜半的纸币去了电子市场,结账时才发现多背了近10倍的钱,当我打开背包付账时老板都震惊了,我感觉我可能再次加深了“中国人有钱”的国际形象,对不起各位看官了,我只是个算错帐的背包仔。

说起汇率,黑市汇率更高,去买电器会路过黑市,经常有人在路边坐着小板凳手里提着一袋子钱,看见外国人便起身招揽生意,情景就跟卖盗版光碟一样:“嘿,兄弟,光碟要不要?”不时看看周围环境是否安全。等到工作结束时听说银行和黑市汇率统一了,可以达到1:8000左右。


能煮中国菜的乌兹别克人

在乌方考古人员的帮助下我们拉着前几年王老师在乌兹别克斯坦发掘时置办的家当(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从撒马尔罕出发前往发掘地点拜松市。在拜松发掘时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院,恰好他家也顺带做着家庭旅馆的生意,省了我们再去买床被。与老板商量在他家开伙,老板娘给我们当大厨。那是一个独立封闭的院落,老板一家人将院落打扫的非常干净整洁,在后院空地里种了樱桃树、苹果树等果树。

每天从发掘工地风尘仆仆归来,进入宁静的小院,稍作洗漱便围坐在院落中的餐桌前,吃着老板娘准备的茶水、蔬菜沙拉、馕,等着抓饭或者别的主食。刚开始菜品比较单一,能在集市上采购的食材也很有限,随着我们帮厨,慢慢将有限的原材料做成各种中西合璧的食物,用单调的土豆、洋葱、胡萝卜等变换着餐桌上的花样。等我们离开时,已经将老板娘培养成为能煮中国菜的乌兹别克人,大概在这个小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这也算是在异乡的一点点慰藉。

在异乡呆久了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热爱家乡,走出国门才知道祖国有多么亲切,在拜松的一个多月时间内,除了大使馆的人员外,只见过一次中国人。当地人虽然语言上存在障碍,但“手舞足蹈”的比划还是可以实现简单的沟通。每天村口的小孩都在路边向我们说着各个各种语言的“再见”,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朝鲜语、日语。当时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对韩国和日本的了解似乎要比中国多,从地缘关系上讲不通啊。后来经过了解才知道,朝鲜语主要是因为苏联在远东的民族政策及二战关东军内的朝鲜人滞留中亚地区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加之后来韩国企业的进驻;而日语主要是日本在乌兹别克斯坦大力发展经济、文化事业,比如在铁尔梅兹博物馆看到的考古学家加藤九座纪念牌,就是在乌进行文化建设的日本代表之一。

当地人都很淳朴,无论是雇佣的工人,还是日常遇见的居民,也都很有礼貌,见面总是“你好”然后来一个热情的拥抱或者握手。在这里能够顺利的开展工作,除了乌方考古人员密切合作,当地人民的支持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雇佣的工人都是当地村庄里的人,这些人要么是因为某些条件无法离开家乡,要么是已经在俄罗斯挣到钱后返回的人,没有去过的人丝毫没有放弃去俄罗斯的念头,而去过的人整天都在讲他们在俄罗斯的生活。一直跟着我发掘的小哥已经去过俄罗斯,在市区里盖起了楼房,生日前一天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生日Party,但是生日当天晚上突然停电,带队老师考虑到安全问题,便回绝了前来迎接的队伍,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失落,第二天我送了他一个手机充电宝,用蹩脚的俄文写上祝福语“真诚的瓦伦汀祝你生日快乐”。


Boysun热如其名

友善的人们似乎可以接纳一切,就连拜松炎热的夏天都挡不住他们三两成群在榻上闲聊。相比之下我就不那么友善了,三天两头地诅咒炎炎灼日。如果说把天气比作人的脸,那拜松的气候就是一个不会掩饰情感的耿直boy。晴天时真的是天空透彻,偶尔飘来的两朵云都足以让我们欢呼;雨天就像是一种恩赐,乌云裹挟着雨水只在头顶稍作停留,看着那团云走了,雨也就停了。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的炎热对得起它的名字——Boysun,真要我们这群“男孩子”在这晒足了“太阳”才显得热情待客似的。我们的应对方法就是喝绿豆汤,买好材料以后拜托当地老乡给我们熬好,每天炙热的下午就盼着那晚绿豆汤能早点端上来,没等凉透就两碗下肚,最后还不忘把碗底的几颗绿豆抖入口中。

考古发掘中总有那么几天要工作到天黑,夕阳西下后的遗址显得格外可人,少了烈日灼焰,多了几分晚风习习。邻近村中的小孩子此刻也不那么腼腆,三三两两的走到遗址边探头,窃窃私语间指着某个感兴趣的遗迹,我们趁机做一下“公众考古”。可小孩子见我们开始关注他们时又开始变得腼腆,没等走到跟前便一哄而散。也有成功 “撩到”小朋友的时候,那就是下工时去村民家讨口热茶喝的时机,小朋友雀跃地拿出饼干和奶茶,放在门前的葡萄架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奶牛。我想大概意思是我们能喝上奶茶要感谢那头产仔的母牛和旁边还走不稳的小牛犊。


西行路漫漫


返回撒马尔罕整理资料期间,我养成晨跑的习惯,沿着阿弗拉西亚卜古城(Afrasiab)中的柏油路,跑到卡里莫夫陵(乌兹别克斯坦第一任总统),站在陵前的高岗看着朝晖照耀列吉斯坦神学院金色的穹顶,让它在楼宇间格外显眼,不禁想驻足多看几眼。虽然也曾领略过列吉斯坦的夜景,宽阔的广场,璀璨的灯光,热闹的街市,都比不上这会儿静静地注目,此刻它就是城市的中心。千百年间人来人往,这片土地接受过阿胡拉马兹达的火焰、宙斯的雷电,释迦摩尼的劝导、真主安拉的洗礼,无论哪种崇拜或信仰都是自我行为的约束,是净化心灵的途径。当世俗化的宗教融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时,才能感受到它诞生之初的深诣。在这里很少能看到高楼大厦、炫目霓光,但不得不承认它也是一个大都市,它不以夺目的建筑和灯光、喧闹的街市来给自己定位,它静静伫立在泽拉夫善河畔,接纳来往的人群,让这座城市汇入多彩的文化元素。在阿弗拉西亚卜古城博物馆中,可以看到待客厅中绘有唐朝使团壁画,站在壁画前感受着千年前的场景,让人顿生穿越时空之感,这座城市包容的性格并没有改变。在乌兹别克斯坦期间的晨跑也是我坚持最久的跑步经历,相比于减掉的十斤肉,更大的收获就是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到人们的生活,穿城越巷去看看清晨的人们怎样开始他们新的一天,感受这座城市平静的脉搏,顺便可以天马行空的去想一些看似遥远的未来。

但他们的生活并不是没有起伏,不然饭店客厅里那诺大的舞台是留给谁的。中亚人自古就是善舞的,最有名大概非胡腾舞、胡旋舞莫属,我分不清这两种舞蹈的区别,但我想无论什么样的舞蹈,在人们集会时都是优雅而极具魔力的,舞池就像是一个欢乐的漩涡,将看台下的人通通吸引进去,无论燕瘦环肥,自信的人最漂亮。

若生活也可以分期划段,那么此行就是一个新的阶段,学会与人相处,于己妥协,丢弃那些容易让人局促不安、内心波澜的想法,专心干一件事,就能干好一件事。回想来路,从长安到飒秣建(今撒马尔罕),沿着玄奘足迹西行,过铁门到呾蜜国(铁尔梅兹),我止步于阿姆河右岸后原路返回,而玄奘东行,去往雪岭下的朝圣之地。未亲历葱岭与大沙碛之险,不知西行路之艰辛,玄奘的苦修在路上,其路漫漫;从东天山到西天山,亦路漫漫,而我的苦修在心中。

西行路虽漫漫,但心中的执念和沿途的风土人情总能让人走地不心慌!

注:古地名按《大唐西域记》标注

编辑:凉喝喝

运维:西安报业新媒体中心

出品:西安市文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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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呾蜜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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