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前沿

《田野考古与艺术史研究论文集》之序

摘要:   这是万发第一次将自己所写考古学与艺术史论文汇集出版,值得祝贺,值得纪念。熟悉万发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拼命三郎式”的人物,在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他身兼党委书记和院长,党务、行政、业务一把抓,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文章并不少写,这大概主要是靠他工作之余的功夫。写文章不容易,我这里说的文章主要是指论文,写出一篇较好的论文,要看书、综合资料、缜密思考,不经年累月,一般是拿不出来,拿出来了也要有所沉淀 ...

  这是万发第一次将自己所写考古学与艺术史论文汇集出版,值得祝贺,值得纪念。熟悉万发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拼命三郎式”的人物,在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他身兼党委书记和院长,党务、行政、业务一把抓,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文章并不少写,这大概主要是靠他工作之余的功夫。写文章不容易,我这里说的文章主要是指论文,写出一篇较好的论文,要看书、综合资料、缜密思考,不经年累月,一般是拿不出来,拿出来了也要有所沉淀,看有没有不周之处,否则恐怕很难出手。

  收入本书的共31篇文章,他究竟熬过多少夜甚至通宵才能写成,我没有问过他,他自己恐怕也很难说清楚。我很少这样写过文章,但我知道其中的甘苦,就凭这个“功夫”、这种精神,就应该肯定,就值得我们学习。

  31篇文章中有11篇是纯田野考古的,其他20篇虽和艺术史有关,但讨论的也都是由考古发掘出土的文物或遗迹引发的,大而言之,也都和考古有密切的联系。

  11篇纯考古的文章中,有6篇是讨论新砦期遗存的,另有1篇即《河南郑州东赵遗址考古新发现及其重要历史价值初论》虽说的不全是新砦期的问题,但至少最早的一期小城是新砦期的,可见对新砦期遗存的研究和讨论是他多年来着力的重点。他之所以把新砦期作为重点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不仅是新砦遗址2000~2001年第一次大规模发掘和报告编写的参加者,更是随后巩义花地嘴新砦期大型聚落田野调查和发掘的参加与主持者,目前也在主持着报告的编写。读过他写的有关新砦期的文章即会知道,有一篇是和李维明先生论战时写的,难免带点火药味,但他认为新砦期遗存是晚于河南龙山文化的客观存在的观点,我是赞同的。我是“断代工程”中新砦遗址重新发掘的推动者,也是和万发一起参加新砦第一次大规模发掘的战友,当时我们和刘绪、赵春青、王文华、武家璧等一边发掘、一边讨论,基本形成了一致的看法。不过一些具体问题,例如新砦遗存的分期、分布范围,能否划分类型、族属,与二里头文化一期遗存的关系等都还在讨论中,并无固定的看法。只是东赵遗址发掘之后,二里头文化一期文化层叠压着新砦期小城地层关系的发现,使我坚定了新砦期遗存早于二里头文化一期,两者并不同时、也不可归为同类遗存的认识。目前有关新砦期的问题看法仍存差异,万发是新砦遗址、花地嘴遗址的发掘者,希望继续关注他有关这一问题研究的进展。

  万发的田野考古和科研工作并未单纯限定在新砦期方面,我们从这几年的他的考古工作和其发表的作品可以看到。在本论文集中还有其他纯田野考古类的论文,分别是考证洛口仓的地理位置、探讨大运河通济渠郑州段走向、讨论商代望京楼古城东一城门和研究郑东新区考古发掘的周代古祭城的。这些讨论对象性质不同,年代非一,并有所创见,足见作者学术视野的广泛、掌握考古、文献资料的扎实以及对于重要学术问题的掌控力。

  通过这些基于田野考古的文章,有两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是作者能够紧跟田野考古发现立论,学而时习,勤于学术,迅速出成果;二是田野考古与文献研究并重,在这一代学者中,能在古文献方面高度关注和下功夫,殊为难得。

  另外,我们知道,望京楼夏商城、祭城城址,都是在基本建设考古中发现的,限于当时的工期,既要尽可能保护好这些不可再生的重要历史遗迹,又要服务好地方经济建设,作为郑州市专门负责文物保护和考古发掘的业务领导,万发审时度势,充分发挥了他的领导才能和学术能力,通过缜密研究,及时阐明了望京楼商城东一城门和祭城的重大学术价值,及时参与各方协调,从学术和现实的角度提出了适宜的保护方案,在文化遗产保护面临各种客观难题的形势下,较好地保护了重要考古遗址。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作为现代文物工作者忠于职守的坚定态度,把考古工作融入经济建设的睿智,也看到了作为学者不忘初心、追求真理的科学和学术精神。

  考古学同其他学科一样,也是不断处在发展变化中的科学,自从19世纪中叶诞生以来,通过广大文物考古学者的不懈努力,目前已逐步由物质文化史的研究转向社会及其发展规律的研究,由物的研究发展到精神的研究。从考古学史观察,尤其是自20世纪20年代至今的中国考古学发展史观察,近三十年来是这种转变趋势最为剧烈的时期,苏秉琦、张光直、俞伟超是这一转变趋势的开拓者、引领者,在他们的号召及带领下,先由考古学文化区系类型的研究发展到社会及其发展规律、模式的研究,严文明、张忠培等人无疑是研究的中坚,现在又扩展至思想意识、天文、宗教观念、艺术、精神生活等领域的研究,冯时、何驽、顾万发是其中各有千秋的佼佼者。冯时的《天文考古学》、何驽的《怎探古人何所思》是他们的代表作,万发即将推出的这部《田野考古与艺术史研究论文集》则是他在此领域中不懈耕耘的见证。

  收入本书的20篇艺术史论文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研究的对象都是考古发掘出来的遗迹或遗物,重点都是剖析其人文内涵,揭示其精神意义,无疑这都是考古学研究的内容和应该回答的核心问题。

  “蹲踞式”是考古常见的一种造型,有器物亦有图像。本书多篇艺术史论文对其均有涉及。《再论“蹲踞式”的基本类型、本质内涵及“夏”字等相关问题》一文在分类的基础上探讨了其本质含义,他援引战国秦汉所谓晚期材料和新石器时代有关玉器材料,将这种造型归结为神人、神巫一类人物攀援“建木”或凭气凝神想象登临天界勾通人神场景的写照。也许对其中个别细节的解释或有可商甚至不妥(万发近年来对于这一问题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相关文章未纳入本论文集),但我认为其大方向是值得肯定的,高庙、红山、良渚时代的古人,天天生活在大自然界当中,与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打交道,充满着各种各样想象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当时那种科学技术相对低下的环境中,人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但却可以驰骋想象的翅膀找到实现想象的奇方妙思,而“气功导引”、攀爬神山神木便是可以实现心中愿望的途径和工具。现在难以解释的现象,放在当时自然和社会环境当中,通过这样的阐释,便是可以理解的了。该文并从“蹲踞式”进而扩大到对“夏”字、“夔”字及“蹻”的解释,使读者大大开阔了眼界和思路。结合近年作者对于帝字、章字、夋字、字与相关图像的关联研究,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在图像和文字关联方面做了独特而精细化地探索,以及作者对小学知识掌握、运用的娴熟。

  “扉牙”常见于夏商周三代乃至更早时期的玉器上,其含义如何,又有什么样的功能?研究者甚众,但迄今未形成统一认识。万发从天文学和玉器礼仪制度角度入手进行了深入探讨,在收入本书的多篇文章中均曾提及该问题。从考古发现来看,玉器上扉牙出现甚早,不论是从盖天说理论岀发或是从太阳崇拜理论出发,在玉器上雕出扉牙肯定与时人对天界的理解、信仰、崇拜有密切关系的。随着人们对世界、社会认知程度的提高,至三代乃至以后,这种认识慢慢从“天上”降到了“地上”,与当时社会需要相结合,转化为礼制的有机组成部分,神秘色彩渐渐淡化,理性成分不断增加,在新的自然、社会环境中继续发挥着应有的作用。现在的研究,包括本论文集诸篇的研究,均力图揭示其本义,不论大家的认识有什么不同,个人的研究有什么新的进展,都是向“真理”前进的一个过程,参与这个过程,也是一种幸福。关于玉器扉牙内涵的解读,万发在2017年9月于成都举办的“《玉汇金沙——夏商时期玉文化》特展暨夏商时期玉器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宣读了其最新研究成果,观点与本论文集所收文章虽然有所联系,但是已有更多新识,这里予以提及。

  万发不仅善于用天文学知识解释出土文物的造型和图像,也常用来分析有关的考古遗迹,《太谷白燕F504古天文学及古地理学内涵研究——兼新论“亚形”“九州”“分野”“明堂”等相关问题》一文即是其代表之一。这篇文章的主题,记得万发2000年在新砦考古工地曾与我电话长谈,当时他还建议应该再发掘并可纳入当时正在讨论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他认为F504中的七个圆坑代表北斗七星,而“亚”形则代表“天中”,“天中”和“地中”是相应的,因此地面的“亚”形相应于地理位置而言亦为“地中”。整个建筑应为天地相应的模拟,其功能可能与礼仪性观测和相关宗教祭祀活动有关。类似的,还有他对杞县鹿台岗I号“亚形”建筑、荥阳青台一处包括埋置9个陶罐等综合祭祀现象的研究等。因为没有受过天文学的训练,缺乏天文知识,考古上见到这种现象,常常是望洋兴叹,不知所措;对于万发诸位先生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总是将信将疑,提不出自己的判断。但我深知这方面研究的重要,也相信他们运用的研究方法的科学和正确。如果从读者的角度让我对从事这类问题研究的朋友们提个建议,我则希望紧扣“功能”主题,把研究对象放在较大的自然和社会大背景下一步一步有序展开,引导读者跟随你的分析阐释慢慢接收你的最后论断。例如太谷白燕F504,如果它确是一处象征“天”、“地”相应的祭祀礼仪遗迹,那么它为什么会选择建在这个地方、周围的其他遗存和它是什么关系、祭祀的对象是什么、有无进行祭祀的道具和祭品?当这些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解释清楚了,我相信读者就会更加心悦诚服了。

  万发涉猎的研究范围很广,学术方法丰富,除了考古学、天文学、图像学方法等之外,甚至是中医、易学、数术的方法在他的文章中也都能有所体现,有的运用出乎意料但是非常有道理,像他对于“蹲踞式”与中医和人体科学原理的关联,采取了“跳出来思考”的方式,运用我们考古学家一般不会关注的其他学科的知识来解读,在诸多探索这一问题的方式方法中独树一帜,这一关联令人信服。我们知道,考古学是研究古代人类社会的,理论上各学科方法对于考古学而言都会有帮助和启发。这种运用多学科的方法,于考古学而言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这可能也是作者对于新旧问题屡有新识的重要原因。

  论文集中有的艺术史类论文,由于牵涉的问题复杂,因此主题会有多个,虽然都很重要,但是考虑到不是专著,似可以分解为多篇专题文章单独论证为好。

  学术贵在不断创新。这方面在万发的作品中体现得非常明显。在该论文集中,作者关于中国早期有翼神兽、金沙出土奇异玉器构形、巩义花地嘴遗址“朱砂绘陶瓮”、大甸子墓地夏家店下层文化彩绘陶器图案和二里头等文化绿松石牌饰相应问题、三星堆鱼·鸟·矢纹金杖性质、“夏”字与“蹲踞式”关联的研究等等,视角独到奇绝,论证深刻,均发前人所未发,多具鲜明的创新性和说服力,读来如同静坐品茗,入口虽有点生涩,但回味甘甜,妙不可言……

  万发对于学术是勤于开拓的一位学者,他不拘于已有的学术成果和熟悉的学术范畴,近年来除了对早年关注的问题继续保持出新和跟踪研究外,又在高庙文化研究、仰韶文化中晚期田野考古、仰韶文化彩陶内涵和欧亚彩陶之路研究、鸮文化探索、红山文化玉器研究、良渚文化玉器研究、玉器扉牙内涵探索、商周青铜器图像内涵研究、玄鸟生商神话研究等诸多关键性学术问题方面,发表了系列颇有创见性的观点。尤其是其中的太阳大气光象考古,为建立新的考古学分支作了相当有益的探索,这在学科基础创新方面是非常难得的。我期望并相信万发能够有更多的力作问世,以飨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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