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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国门的中国考古人:阿姆河畔跑丢的轮胎

摘要: 题目为编者所拟,特此说明,本文为下篇。初识神庙遗址由中心的神庙和外部的小城组成,“阿姆河神庙”之名即由此得来,小城为正方形,边长500米左右,整个遗址的分布面积超过10万平方米(图6)。在神庙正中,有一个边长12米的正方形大厅,中部有4根立柱,被称作“白厅”,据估计顶部原有5米高,现存高度有2米多。大厅的南、西、北三面有廊道环绕(图7、图8 ...

题目为编者所拟,特此说明,本文为下篇。

初识神庙

遗址由中心的神庙和外部的小城组成,“阿姆河神庙”之名即由此得来,小城为正方形,边长500米左右,整个遗址的分布面积超过10万平方米(图6)。在神庙正中,有一个边长12米的正方形大厅,中部有4根立柱,被称作“白厅”,据估计顶部原有5米高,现存高度有2米多。大厅的南、西、北三面有廊道环绕(图7、图8),东面为入口走廊,出走廊为神庙前厅,前后两排廊柱,每排四根(图9)。前厅南北两侧,用泥砖各建对称套间一所,套间有门同前厅相连,每个套间东侧还有一门,可以直接进入前厅东部的院子。在遗址晚期,前厅被一堵泥砖墙隔开,中间留一个小门(图10)。塔赫梯桑金的墙是用方形石块做墙基,再用大块泥砖(60×80×15厘米) 砌筑(图11),期间经过多次修补,围墙的厚度比原来增加了3米。立柱的柱础有方形和圆形两种、木质柱身,柱头为希腊爱奥尼亚式柱头(图12),门窗用石质门槛和壁柱装饰。在“白厅”西北角,摆放着一个当地风格的大型方形石座,边长约1.7米,高约0.8米,使用多块石块砌筑而成,神庙的神像——阿姆河河神,原来可能就在这个石座上(图13),这也是整个神庙的中心。

6、遗址三维模型(德国考古研究所制作)

7、走廊1

8、走廊2

9、前厅

10、神庙入口

11、墙址

12、柱础和柱头

13、石座

根据出土器物和地层判断,神庙建于公元前3世纪,中间多次修补改建,一直使用到公元3- 4世纪,即从希腊巴克特里亚时期一直到贵霜-萨珊时期,可能在嚈哒人统治该地区以后彻底废弃。塔赫梯桑金遗址考古发现的各类文物数量超过5000件,现收藏在在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和古物博物馆,神庙的香火当时应该非常旺盛,这些文物应该都是当时的信徒献给神庙的。出土器物有金、银、铜、铁、象牙、石膏、石质、玻璃、泥塑等多种材质,均为小型器物和钱币,另外还有箭镞、矛头、剑、匕首等武器。象牙雕刻数量最多,可分为圆雕、浮雕、线刻三种,多为刀柄、刀鞘或小型装饰件,内容有格里芬、动物、人物、神话故事形象等(图14—17)。还有不少由石膏和粘土制成的本地和希腊贵族的彩绘雕塑,色彩仍然很鲜艳(图18、19)。其中一些器物属于更早的波斯阿黑门尼德时期,另一些器物则属于希腊巴克特里亚时期,具有明显的希腊风格。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使得巴克特里亚地区与地中海希腊城市之间紧密联系起来,黄金和象牙的贸易进一步促进了金银制品和象牙雕刻艺术的发展,最终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形成了独特的希腊巴克特里亚文化。

14、象牙格里芬头像

15、象牙狮子

16、象牙人物雕刻

17、象牙制狮子猎鹿图案刀鞘

18、巴克特里亚人头像

19、希腊人头像

在遗址发现了一个小石质祭坛,上面是希腊神玛西亚斯(Marsyas)的青铜雕像(图20),演奏着双管长笛,马西亚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河神,以精湛的笛艺著称,祭坛上面用古希腊文写着:“阿托索克(Atrosok)对奥克苏斯(Oxus阿姆河希腊名称)忠诚起誓”。阿托索克是一个巴克特里亚名字,意为“取悦火神”或“拥有熊熊烈火”,这个名字可能属于一个拜火教祭司。神庙里还发现了一个象牙雕刻的神话形象——海马女神(图21),一个希腊的海神,它显然被转化成了巴克特里亚的阿姆河女神,。女神被描绘成一个有着蛇一样的尾巴、马一样的腿和鸟一样的翅膀的女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了拜火教的火坛,这意味着神庙的用途可能随时代不同而有所变化。

20、阿姆河河神

21、象牙阿姆河女神

神秘的宝藏

学术界认为大英博物馆收藏的阿姆河宝藏(Oxustreasure)系列藏品与阿姆河神庙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宝藏应该就是属于阿姆河神庙的(图22—27)。这批藏品代表了阿黑门尼德和希腊巴克特里亚时期金银器制作的最高水平,在对波斯波利斯和苏萨的考古中也发现有风格类似的手工艺品,但不论数量还是精美程度都远不及前者。

22、金马车

23、金板

24、金手镯

25、金鱼

26、鎏金银人像

27、金饰

1877年,在塔赫梯库巴特附近,当地居民在被河水冲刷的阿姆河右岸上发现了一批宝藏,包括数百件精美的金器和两千多枚金银币,随后这批宝藏被卖给了3个路过此处的布哈拉商人。这些商人原计划带着他们的货物前往北印度(现在的巴基斯坦),但在途中,商人们被来自阿富汗的吉尔扎伊游牧部落抢劫。后来,一个在当地比较有势力的英国人介入此事,一部分宝藏被归还给了商人,而另一部分则留在了部落首领那里。当他们到达拉瓦尔品第时,商人们将这一批宝藏出售给了英属印度考古调查局首任局长亚历山大·康宁汉(AlexanderCunningham),后来它们被卖给了英国爵士奥古斯塔斯.夫兰克斯(Augustus Franks),夫兰克斯死后,这批宝藏就按照他的遗嘱,在1897年全部捐给了大英博物馆。这批文物共有170余件金银器物和500余枚金银币,据估计,尚不及最初发现物品的三分之一。

这批宝藏发现的地点和神庙的位置非常接近,有人认为在阿姆河的右岸,也有人认为是在阿姆河的左岸,但都在瓦赫什河和喷赤河汇流处。这批宝藏时间跨度很大,制作精美、种类繁多,但都是小型器物,不少属于宗教祭祀类,应该是当时的信徒奉献给阿姆河神庙的,而非个人所有。后来可能因为某种突发事件,被从神庙中取出来藏在不远处的河岸上。

实地考察遗址的兴奋代替了旅途的颠簸劳累,我们又是看泥砖墙、又是看石刻柱础,在遗址中爬上爬下,拍了很多照片,努力金也一直在夸耀这个伟大遗址和他们所做的工作。考察完遗址本体之后,我们又对遗址周边进行了踏查,到处都有散落着陶片,可见内涵之丰富。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战士已经在催促我们结束考察了。遗址西侧是山,东侧是河,之间宽度仅300余米,不等夕阳西下光线就已经变得很差,如果大家有机会去实地调查的话,时间尽量早一些。一行人在小战士的带领下,依依不舍地和塔赫梯桑金道别,准备再挤上努力金的涅瓦越野车返程。

河神的惩罚

走到车前我们正准备上车,努力金却俯下身子去看左后轮胎,原来眼尖的努力金发现,涅瓦车的左后轱辘扁了,扁到一点气也没有了,一定是在来的路上扎了啥东西。我们搭乘努力金的涅瓦进行调查已经多日了,就没在车上见过备胎,这下可惨了!这时努力金伸出左手的食指冲我们摆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又说出了他的口头禅“Noproblem”!正在我们诧异努力金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时候,努力金打开了车的引擎盖,涅瓦的备胎居然在发动机舱!俄国人果然简单粗暴,怎么想出来的,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话,车就是翻了也找不到备胎啊,而且完全不考虑橡胶轮胎受热老化的问题。努力金先取出轮胎,再取出随车工具,准备换胎。一检查备胎,努力金傻了眼,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原来备胎因为很久没有用,也只有一半气了!这下大家都有点慌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东边铁丝网,西边是荒山,离边防站还有几公里,这可怎么办。我们只能硬着头皮换上只有一半气的备胎,有气就比没气强,问题是不知道能挨多久,坚持到边防站再想办法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努力金的车又是独眼龙,只有一个灯会亮,打开车灯也不太能看得清楚路,大家在车上都不作声,车歪路颠,但车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好容易挨到边防站,备胎也几乎扁了,现在已经是六点半了,战士下车回营地,努力金也赶忙给他的军官亲戚打电话,希望能够帮忙救援。那个军官在我们走后也已经到达边防站营地了,不一会他和刚才那个小战士拿着手电一起出来了。军官看了看车胎的情况和车胎的型号,和努力金说回营地看看有没有办法。过了十几分钟军官出来了,带来了坏消息:营地没有办法补胎,也没有同型号轮胎可以更换。更要命的是,因为对岸的阿富汗经常有塔利班恐怖分子在夜间对着边防站的灯光打冷枪,边防站晚上实行宵禁和灯火管制。军官表示无能为力,而且他需要马上回营地,还再三嘱咐我们赶紧离开此地,车灯是很明显的射击目标。

一向健谈的努力金现在已经开始低头不语了,夜幕下看不到他的脸色,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边防站的大门缓缓地关上了,没过几分钟营地的灯光也熄灭了。今天是农历八月二十七,辛未日,黄历上写着今日宜祭祀,此外诸事不宜!庙,我们今天是来了,但是是空手来的,什么都没给河神带!夜色中的阿姆河右岸,伸手不见五指,黑暗笼罩了阿姆河边的神庙,只剩下涅瓦车上一盏微弱的灯光,5个不知所措的考古学家和他们似乎要盖过阿姆河流水声的呼吸。

跑丢的轮胎

车不值钱,命值钱,车胎没气了,橡胶还在,只能靠这个橡胶圈翻山了,为了避免成为恐怖分子的夜间训练靶,大家一致决定先离开此地,能开多远开多远。就这样,我们又开始了返程之路。山路崎岖又颠簸,努力金开车,王老师坐在副驾驶,我和梁老师坐在后一排,因为左后轮胎没气,所以苏河又被安排到了后备箱。车越来越颠,我在左边坐,只能一直往梁老师那边挤,想着可以多少减轻一些左后轮胎的负担。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毫无意义,走了大概3公里,刚刚翻过山头开始下坡,车身左侧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响声,还有火花冒出。我们赶紧下车查看,这一看,大家伙儿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什么时候车胎已经不见了,光剩一个钢圈轮毂了!车估计是开不成了,车停在了山谷中,两边的山峰在满天星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高大巍峨,四周依然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半点灯光。离村子估计还有3、4公里的路程,不管怎么样,阿富汗那边的子弹是飞不到我们这儿了,应该是安全了,大家也都下车稍作休息,紧张的气氛也稍微消散了一些。努力金下车打电话,准备让他附近的朋友过来救援,怎奈山谷里信号极差,拨了几次都没有拨出去。努力金说没关系,他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试试,正说着,山谷里传来了“嗷……”的叫声,这里有狼!刚刚还在兴致勃勃数星星的我们寒毛都立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努力金也没有再敢爬高去找信号打电话,站在车边和我们说,这个地方东边就是老虎谷自然保护区,我在那里工作多年,确实有狼,而且这个地方晚上也有可能有塔利班恐怖分子偷偷越境,还是不安全,我们还是快走吧。大家一听,赶忙上车,还按原位坐好,努力金发动了汽车,我就这样一路闪电带火花的跑路了。

安全返回

短短3公里的路,我们真的是“硬”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在这辆老爷涅瓦趴窝之前下了山,可以看见村子的灯光了。努力金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手机也有信号了,我们下车查看发现左后钢圈轮毂已经完全磨平了,还好其他地方没有大碍(图28)。努力金打通了电话,让他的朋友从沙赫里杜斯带着轮胎来救援。大家伙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安全地带,可以放心在这里等了。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努力金的朋友终于驱车赶到了,带来了更换的轮胎,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磨平的钢圈轮毂卸下来,换上了新的轮胎。

28、已经完全磨平的轮圈

换好轮胎修好车已经快九点了,距离我们离开边防站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这应该是我长这么大度过的最漫长的两个小时。我们在村子里的饭店吃过晚饭,谢过努力金的朋友,填饱肚子之后一天的疲惫也消除了一半,终于可以踏踏实实返程了,我们安全回到驻地已经快半夜了。

最近几年,我一直代表我们单位在蒙古、乌兹别克、塔吉克、吉尔吉斯开展考古调查和发掘工作,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唯有这件事,现在想来还有点后怕,期间的惊险和刺激让人终生难忘。今天,我把这段故事分享给大家,希望大家能更多的了解走出国门的中国考古人和他们的苦与乐。

文章来源 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刘斌 副研究员

  (图1、2、3、4、7、8、9、10、11、12、13、16、17、21、28为作者制作拍摄;图5、6、14、15、18、19、20、22、23、24、25、26、27来源于相关博物馆网站和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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