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积山石窟

石窟艺术研究|麦积山石窟第127窟涅槃图像研究(节选)

摘要: 麦积山石窟第127窟涅槃图像研究(节选)孙晓峰127窟是麦积山北朝晚期现存最完整的窟龛之一.位于西崖最上层,平面呈横长方形,盝顶,四披均呈梯形,整体上摹拟了中国古代世俗生活中常见的帷帐样式。窟内系三壁三龛结构,每龛内均为一佛二菩萨的一辅三身式组合,其中正壁龛内造像为石雕,左、右壁龛内造像为泥塑。宋代又在窟内正中塑一坐佛及胁侍菩萨,并对左 ...

麦积山石窟第127窟涅槃图像研究(节选)

孙晓峰

127窟是麦积山北朝晚期现存最完整的窟龛之一.位于西崖最上层,平面呈横长方形,盝顶,四披均呈梯形,整体上摹拟了中国古代世俗生活中常见的帷帐样式。窟内系三壁三龛结构,每龛内均为一佛二菩萨的一辅三身式组合,其中正壁龛内造像为石雕,左、右壁龛内造像为泥塑。宋代又在窟内正中塑一坐佛及胁侍菩萨,并对左、右壁龛内坐佛进行了重塑。127窟四壁及顶部均存有原绘壁画,正壁上方绘涅槃变,下方绘礼佛图。左壁上方维摩诘变,下方佛说法图及礼佛图。右壁上方西方净土变,前壁上方绘七佛,下方绘十善十恶、阎罗殿军礼及地狱变。顶部正、左、右三披绘萨埵那太子本生,前披睒子本生。

127窟壁画位置示意图

一、127窟涅槃图像内容概述

这幅涅槃变 纵2.20、横8.22米,壁画彩绘剥落、褪色现象较为严重,但基本内容尚清晰可辨:主要由三部分组成,正中佛说法图,左侧八王争舍利,右侧释迦临终遗教。

佛说法部分:佛体形清秀,低平肉髻,面型饱满,短颈削肩,结跏趺坐于方形束腰须弥座上,内着僧祗支,外穿垂领式宽博袈裟,衣领及袖边均施有石青、朱红等颜色,服饰华丽。佛手做说法印,身后绘数层同心圈形头光和弧形背光,最外侧绘由细密火焰纹组成莲瓣形大背光。佛左、右各绘一身胁侍菩萨,其左侧菩萨依稀束发髻,前侧饰一宝珠,头略前倾,面形清秀。细颈削肩,戴宽边项圈,肩部两侧各饰圆镜状饰物。左手齐肩上扬,右手自然下垂,略外撇。身穿交领宽袖袍服,下著长裙,帔帛膝前十字交叉后上绕搭双臂后下垂至地面,服饰颜色以石绿为主。双脚呈八字形,跣足立于圆形仰莲台上,头部后侧绘数层同心圆形头光。右侧胁侍菩萨大致同左侧菩萨,菩萨身后各绘一株圣树,枝干分成3~4股,枝条细密,呈伞状展开

  127窟正壁左胁侍菩萨

  八王争舍利画面以左上方斜向绘制的荼毗台为中心,四周绘制由一排树木隔成的围栏,下端有一城门,以示佛涅槃之处拘尸那城。场地边缘等距绘对称忍冬、火焰纹组成的花卉,场地内插九根幡杆,其上挂有飘动的旌幡。场地内淡绿色坛台上并列绘8只圆腹细颈舍利瓶。画面右侧绘一组人物,最前一人身穿白色袍服,表情安静。其身后环侍十余身人物,均穿圆领对襟窄袖袍服,双手胸前合什,神态各异。这组人物下方绘一弟子,仰首躬身,面向荼毗台而立。

  

  荼毗场景

  荼毗台右侧及下方现存四组争夺佛舍利的各国人马,其中右侧三组,分上、中、下横向排列行进。下方一组,横向排列,反向前进。几组人物间以树木、山石加以隔离。右侧上方一组人物中,前方国王骑于马上,身后一侍从持圆形华盖,其余侍卫持矛紧随。队伍后侧中心隐约可辨士卒抬一方形轿舆,前后各一骆驼负重前行,轿舆上方为密林,下方并列绘一排士兵,装束同前,均双手上举,一手执盾牌,一手持刀剑,疾步前行,紧紧护卫轿舆。中间一组人物隐匿在密林山石之中前行,最前侧为身披长袍,骑在马上的国王,身后紧跟两排步卒,其中一人执华盖,其他人持矛持剑。国王下方绘有一队士卒,从队伍里分出前行,均手持刀盾,四周张望,神情紧张。这队人马中多数士卒骨瘦嶙峋,形似赤裸,非常引人注目;下方一组人马整个队伍反向前行,最后面头戴笼冠的国王立于羽葆华盖之下,四周头戴笼冠,身穿宽袍大袖的侍从紧紧相随。前方摆放一具装饰华丽的轿舆,轿顶部边缘饰垂幔,四角饰莲花宝珠,轿顶前端伸展出一矩形布幔,底部为方格状抬杆。轿舆下方隐约可辨立有一排重装骑兵;荼毗台下方的一队人马与右侧人马对向而行,后侧正中亦绘一具装饰华丽的轿舆,上饰垂幔、缨络、蕉花等,方格状抬杆四周隐约士卒抬轿前行,轿舆四周有重装骑兵紧紧护卫,士卒均头戴束发冠,身穿两裆铠,马匹均全身披甲,背部插一束寄生。画面后侧绘华盖及羽葆,以示国王紧随轿舆。

  

127窟八王争舍利线描图(局部)

荼毗台左侧画面依稀可辨一峰奔跑中的骆驼,背上搭一饰帐幔的轿椅,隐约可辨安坐一人,穿窄袖圆领袍,双手笼袖,身后置一半圆形靠背。骆驼前侧一人身穿窄袖圆领胡服,骑于马上。骆驼下方依稀可辨两名步卒一前一后,前者裹头巾,身穿窄袖圆领胡服,左手前伸,持一条形盾牌,右手曲胸,执刀剑。后者形象模糊,大致可辨弓步而立,双手上扬外撇,左手持条形盾,右手持刀剑。

  

  奔跑中的骆驼

  释迦遗教画面可辨画面左侧纵向绘一呈S形流淌的石绿色河流,河岸边绘两株上下交错、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下两组呈纵向排列的人物。最左侧上方绘上、下两排人物。上排并列五身,其中第3身着黑色帔帛,双手平举上扬,左手似托举一圆形物。第4身双手齐胸,托举一浅绿色鱼形物。第5身穿黑色垂领袍,双手合什于胸前。下排亦并列绘5身人物,均下著长裙,裙带腹前打结后分两缕下垂至脚面。左至右第1身上身袒露,左手曲至左胸外侧,似持一物,右手自然下垂,微曲外扬,五指展开,帔帛搭肩后自胸前,外撇搭双肘下垂至地面。第2身挺胸而立,左臂前曲上扬,似托一物,右臂曲肘于胸前,手持一椭圆形、类似风囊之物,斜搭于右肩之上。第3身发辫似升腾的火焰,向后飞扬,帔帛搭肩绕臂下垂至地面。第4身上半身呈深绿色,粗眉细目,双手合什于胸前,颈部佩戴一浅绿色大圆环,类似头光,帔帛搭双肩后绕至胸前后贴膝下垂至地面。第5身扭身回首,突目大眼,清晰可见一条巨蛇自颈后沿右肩缠绕至胸前,龙首沿胸腹之际弯曲下延,几乎前伸至第4身人物脚面,两人似在交谈。

  

  天龙八部人物

  其下方绘一组世俗人物,正中为一国王,头戴莲瓣形高冠,面形长圆。身穿垂领宽袖袍,下著束腰敞口大裙,前饰蔽膝,脚蹬方头高履。双臂呈八字形展开,左右各一侍者搀扶。周围尚簇拥6位侍者,其中1人立于队伍最前方,扭身回首,持羽葆。

  

  临终说法场景中的国王

  其余5人均环侍在国王身后。装扮均为束发小冠,身穿圆领窄袖齐膝袍,下著裤褶,脚蹬尖头靴;这组人物对面绘上下两排人物,下排并列绘9身比丘,面向国王一侧,内着偏衫,外穿袈裟,双手笼于胸前,跽坐于圆形筵席之上。上排并列绘一排褒衣博带人物,头戴仰莲瓣式小冠,脑后垂两缕冠带。穿交领大袖袍服,双手笼于袖中,合握于胸前,身体略向前躬,面向国王一侧,跽坐于筵席之上。队列期间绘两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冠右侧密林中,隐约可辨绘一排身穿翻领或圆领窄袖胡服,下穿裤褶,脚蹬尖头靴,手执长矛的士卒,正躬身左向前行。

  在上述人物画面右侧绘释迦金棺示足场景。正中长条形棺椁斜向放置,释迦低平肉髻,身穿垂领宽博袈裟,平卧于棺内,上半身略抬起,左臂平伸略外曲,正按受一弟子抚摸,右手置于右面颊之上。

  

  仰卧棺中的释迦

  左腿弯曲外展,脚下一面容苍老的迦叶正探视佛足。棺外左侧地面上,平置两块并列放置的尖盾状条形物,棺外右侧下方大迦叶与摸佛右臂弟子之间,绘一弟子,身穿袒右袈裟,肢体嶙峋,跽坐于地,左手抚膝,右手擦拭眼泪。棺外右侧上方,似绘三身长发女性形象,姿态各异,悲伤之情,跃然而出。她们身后上方并列绘两排弟子,前排可辨4身,后排可辨3身,均穿褒衣博带式袈裟,双手平置于胸前,笼袖,形象高大清秀。身后下方绘一跽坐姿弟子,穿袒右肩袈裟,禅定印,做凝眉沉思状。这组画面右侧绘释迦临终说法,宝盖之下,佛身穿宽博袈裟,半跏趺坐于须弥座上,双手置于胸前,做说法印。身后同心圆形头光及莲瓣形背光,。佛左、右各绘一身胁侍菩萨,束发高髻,面容清秀,细颈削肩,穿宽博衣衫,颈饰宽边项圈,双肩各配一圆镜状物,帔帛搭肩绕臂下垂,左侧菩萨身后绘有众多听法弟子及信众。

  画面底部、隔离栏上方隐约可见数身世俗人物形象、罗汉结集形象。

  正壁下方正中开一圆拱形敞口浅龛,两侧原绘有壁画,依稀可辨两侧均为面向正中佛龛行进的武士队列,分上、中、下三排,其中上排较为清晰,可辨武士头戴兜鍪,身穿铠甲,手持三角形旌旗,队列中迎风飞舞的旌幡最为醒目,数量众多,纵向排列有序。从现存情况推测本组壁画应是反映王公贵族礼佛场景。

  

  二、图像内容的讨论与分析

  1、构图样式与技法

  127窟现存这幅壁画是目前所见中国北朝时期内容最为丰富的涅槃经变图像,虽然表现的是佛教题材,但在构图样式及绘画技法方面与公元3世纪以来犍陀罗一带及中国新疆地区此类具有明显西域特征的图像大相径庭,充分融合了以南朝地区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绘画艺术风格,同时也是外来佛教文化中国化、民族化的具体反映之一。

  创作于西魏初年的这幅涅槃图像在构图上与北魏晚期北方地区盛行的单独表现涅槃的图像有很大不同,后者集中展现以卧佛为中心的场景,北魏中晚期出现的涅槃图像表现方式均以佛涅槃像为中心,配属人物主要为弟子及少量眷属和信众,个别场面较大的场景中也有伎乐或佛说法图,但在整个场面安排上相对简洁,主题含义一目了然。

  而麦积山127窟正壁这幅涅槃变构图则复杂得多:整幅画面以横轴形式展开,正中绘一佛二菩萨说法图,左侧绘八王争舍利,右侧绘临终说法。中间坐佛在华丽宝盖装饰下,辅之以左右胁侍菩萨,使其在整体形象上更加高大肃穆,也充分体现它在整幅图像中的地位和作用。左侧的八王分舍利以荼毗台为中心,利用树木和丛林的纵横排列,将前来争夺舍利的各国人马安置于不同单元场景内,彼此之间又有所交集,通过刀剑博击使之有机地融为一体,显得繁而不乱、疏密有序。

  右侧临终说法又是另一种情形:画面上方整齐高大、横排绘制的树木无形中给人一种静谧感觉,而左下方静静流淌的河流更衬托氛围。画面中间场地上整齐排列的天神、弟子、比丘、比丘尼、信众等也仿佛与树木、河流等步调一致,在聆听佛最后说法。这与画面左侧八王争舍利中以“动”为主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也使画面变得更加富有生机与活力。画面最右侧,安静场景又再次被打破:仰卧棺中的释迦微微起身,四周的弟子、眷属神态各异,金棺外侧的宝盖之下,释迦正在做最后说法,头顶上华丽的宝盖也随风摇曳,巧妙地表现出信徒们面对既将涅槃的释尊内心所展现出的不安情绪。

  这种主与次、动与静、繁与简、疏与密的构图与情节安排,充分展现出画师高超的壁画创作技巧,弘扬大乘涅槃思想的意涵更加突出,较之此前北方地区所见的各种情节简单的涅槃图像而言,可以说是涅槃经变图像创作的一个新里程碑和标志,对于认识和理解北朝时期涅槃思想的传播与弘扬具有重要价值。

  

  2、图像内容释读与分析

  如前所述,与北魏中晚期现存涅槃图像不同,这幅图像并未简单地以释迦仰卧或累足右卧样式来直接表现涅槃,而是在竭力表现涅槃经变内容的基础上,更注重强调和弘扬大乘佛教涅槃思想。其目的即在表现佛主释迦演说和弘扬涅槃要义,其两侧胁侍菩萨则意在体现大乘佛法修行过程中的菩萨道思想。

  关于佛舍利供养问题由于当事各方分歧严重,由此也产生了诸力士、国王、信众之间的争议,最终在婆罗门徒调解下,才达成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画面在表现这段故事时直奔主题,用荼毗台上的八只宝瓶暗示已说服守护舍利的诸力士,将舍利平均分由各国起塔供养。关于八国身份,目前所能辨识者共有七组。其中两组装束具有中原特色,国王褒衣博带,被簇拥在羽葆华盖之下,紧随装载舍利的宝舆之后,四周有“甲骑具装”的骑兵护卫。其余各组人物服饰则基本以圆领窄袖胡服为主,但国王头顶仅绘一圆形华盖,有的队列后侧装舍利的宝舆不仅人抬,还绘参与运输的骆驼,体现出浓厚西域特色。故基本可以肯定,画面主要是依据《长阿含经》相关内容绘制而成。但从具体形象上看,与佛经记述已相去甚远,已经完全融入南北朝时中国社会风俗中,羽葆华盖、雉尾扇和伞盖,根据南北朝伞扇仪仗等级制度规定,可以说这是两组已完全中国化的西域国王,“甲骑具装”的重装骑兵也是中原化重要标志之一。

  

  三、127窟涅槃图像的价值与意义

  涅槃像是南北朝时期佛教图像的重要内容之一。麦积山127窟涅槃变图像正是当时北方地区大乘涅槃思想成熟的标志之一,它在承袭南朝及中原地区佛传故事中涅槃图像的过程中,依据大乘思想对其内容进行了进一步丰富,故事场景和布局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从简单的释迦涅槃、中国式弟子举哀、迦叶探足等发展到包括八王争舍利、焚棺供养、临终说法等诸场景的绘合表现。布局上也采用取中国传统的横卷式结构,同时人们视觉焦点的中心为释迦驻世说法,以及左右对称配置的八王争舍利、临终遗教等都是以强调教化世间众生成佛为核心理念。细节处理上也充分体现这一原则,如正中佛说法图中胁侍菩萨上方各绘一株大树,这与传统形式上的佛说法场景有明显不同,意在暗示涅槃前的佛在说法。同时,两侧菩萨的出现则强调了大乘菩萨行在助力众生成佛之路的功能与意义。涅槃场景中众多梵天、信众、弟子、世俗人物等也更好地体现出大乘涅槃经的内容和图像特征,这种新式图像既是南北朝时期大乘佛教涅槃思想盛行的具体表现,也是当时此类图像的一幅珍贵实例,具有极高的历史、美术和学术价值。

  文/孙晓峰

  编辑/白凡 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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