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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汇聚三千年的人文长廊
摘要: (撰文/杨宇驰)有水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文明,如同黄河、长江孕育了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伊犁河也养育了璀璨的中亚文明。至少从公元前1000年开始,塞人、月氏人、乌孙人、匈奴人就先后在这条河边养马。 ...
(撰文/杨宇驰)有水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文明,如同黄河、长江孕育了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伊犁河也养育了璀璨的中亚文明。至少从公元前1000年开始,塞人、月氏人、乌孙人、匈奴人就先后在这条河边养马。后来,汉人、突厥人、契丹人、蒙古人、哈萨克人、维吾尔人等,也陆续在这里的山谷平原上扎根。江水滔滔三千载,你方唱罢我登场,伊犁河因为融汇了众多的支流而显得磅礴大气,伊犁河谷也同样因为融聚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民族,而灿烂不已。
犁河并非单一的河流,而是由特克斯河、巩乃斯河、喀什河以及其他众多的小支流汇聚而成,因此伊犁河谷也并非单一的河谷,而是众多支流所冲刷出的河谷群组成,每一道沟谷里,都有它们各自不同的风采。从我国境内的天山深处到哈萨克斯坦的巴尔喀什湖,伊犁河全长1236.5公里,其中,在我国的河长有442公里,流域面积达5.6万平方公里。而这442公里的长度与5.6万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不仅构成了我国西部最壮丽优美的七彩画卷,更建造了一条悠远而丰富的人文长廊。
图片来源/丝路发现
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汇处天山不仅是新疆区域地理的分割线,同样也是自然生态的分界线。北疆阴冷,南疆干热;北疆多牧场,南疆多绿洲;北疆宜游牧,南疆宜农耕;北疆出骏马,南疆出瓜果。不过,这样的划分只是概况,不能绝对,因为总会有一些意外的情况,比如巴里坤,游牧与农耕便是同时并存。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奇台、木垒,今天我们到这些地方游览,既可以看到麦浪翻涌的壮观景象,也可以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悠然诗篇。而作为天山夹角中的一块土地,伊犁河谷也一样。
伊犁河谷的游牧文明存在已久,最古老的游牧民是塞种人。当然,在塞种以前或许还有众多的史前人类在这里繁衍生息过,只是,由于缺乏史料的佐证,他们的来历、经历都有待研究,塞种人则是最早有准确文字记载的伊犁河谷的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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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根据为数不多的史料推测,塞种可能发源于里海、高加索山一带,属印欧人种。塞种人集团是世界三大古游牧民族之一,纪元前,他们是亚欧草原的主角。希腊人称之为Sacae,波斯人称他们为Saka(萨迦),中国人则将他们称作塞种。根据波斯人的说法,塞种被分成三个集团,一个是海那边或河流那边的“海岸塞人”,主要分布在今天的阿姆河以北,咸海东南一带;一个是崇拜叶子的“牧场塞人”,主要分布于费尔干纳盆地及葱岭(今天的帕米尔高原);还有一个是头戴尖帽的“尖帽塞人”,主要分布在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一带的草原上,包括伊犁河流域。我国史籍所记载的塞种,便是尖帽塞人,今天伊犁地区所发掘出来的古代遗物,也印证了这一点。
塞种人何时来到伊犁?又来了多少人?已经不得而知,然而,他们后来被月氏所打败,一部分被同化,另一部分逃往西南方向的历史典故,则是确之凿凿。据记载,塞种人有着十分发达的青铜文化,伊犁地区今天出土的古铜矿遗址以及大量锻造的青铜器、铜斧、铜镰、铜凿、铜盘、铜铃等等,多数都是他们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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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种之后,月氏人、乌孙人、匈奴人、柔然人、突厥人,乃至蒙古人、哈萨克人等,都先后游牧于伊犁河谷,这里草美水丰,气候宜人,无论是哪支游牧部落,都不可能不为之侧目。今天昭苏草原的石人,新源、尼勒克等地的岩画,便是当年这些游牧民生活的见证。
伊犁河谷的农耕文化具体起源于何时?一时间说不清楚,也许史前人类曾进行过原始的农业,后来跟随细君、解忧而来的那些汉人,可能也进行过简单的耕种,但由于缺少文献的记录,两千年前伊犁河谷的农业文明同样是扑朔迷离。如今可以确认的是,汉人的屯垦对西域的农耕文化是个重要的促进。《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汉又西通月氏、大夏,又以公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国,又北益广田,至胘雷为塞。”根据《汉书音义》的分析,“胘雷”是在乌孙北的一个地名,今天许多学者认为它在伊犁河谷的中部。这段史料,也许可以被认作是伊犁屯田之始,但是由于史料不详,胘雷屯田还是充满着种种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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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显庆二年(公元657年),大将苏定方进军伊犁,成功击溃了阿史那贺鲁的西突厥叛军,统一天山南北,伊犁从而直接并入唐朝版图,起初隶属于安西都护府管辖,后改隶新设置的北庭都护府。据载,当时唐军在西域的屯垦规模极大,安西都护府有20屯(50顷为一屯),疏勒有7屯,焉耆有7屯,北庭都护府有20屯,伊吾军有1屯,天山军有1屯,共56屯。只是唐军是否在伊犁河谷进行过屯垦,不得而知。
十二世纪,耶律大石建立西辽王朝,大量从内地跟来的契丹、汉族民众移居到伊犁河谷,这些人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中原的文化思想,也大大推进伊犁河两岸农业的发展。据《长春真人西游记》记载,伊犁“其地出帛,目曰秃鹿麻(即棉花)……农者亦决渠灌田”。耶律楚材也曾在《西游录》中写伊犁“多蒲桃、犁果,播种五谷,一如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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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农业的大规模开展,是在十七世纪以后。据学者賴洪波先生考据,伊犁的近代农业与伊犁维吾尔族紧密相关。十七世纪前期,准噶尔部巴图尔浑台执政时,对于农业非常重视,但由于伊犁本地大部分是游牧民,不善农务,因此他从南疆迁来大批维吾尔农民,称他们为“塔兰奇”,蒙古语即“种地人”的意思。
清朝收复伊犁后,为了巩固统治,大量从内地调兵移民,其迁徙人口之巨,移民范围之广,前所未有。内地移民的到来加快了伊犁的农业发展,尤其是东北锡伯族移民所生活的察布查尔县,一时间河渠纵横、沃野千里、田亩相连、鸢飞鱼跃,俨然一幅江南水乡的图景。直到今天,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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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丝路的驿站,新丝路的窗口从长安到罗马,丝绸之路绵延万里,为东西方的文明交流创造出不朽的诗篇。起初,由于北疆草原被匈奴人控制,因此中原与西方之间的沟通只能通过南疆的绿洲进行。最初的丝绸之路两条都在南疆,一条从楼兰出发,走且末、和田,沿昆仑山北麓一直到帕米尔,再继续往西到达印度洋,是为南道;还有一条顺着天山南麓,经库车、阿克苏、喀什,再越过帕米尔到中亚和波斯湾等地,是为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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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汉军与乌孙联手击溃匈奴,天山以北的巴里坤、吉木萨尔、奇台等地被汉朝和乌孙控制,于是,在天山北麓开发一条新的交通大道成为可能。这条道路是从哈密出发,至伊吾沿天山南麓西行到七角井,北穿天山到蒲类海(今巴里坤草原),再沿天山北麓西行到木垒、吉木萨尔、乌鲁木齐、伊犁,最终出境通往地中海各国,这条路被后来的学者们称为北道,为了区别于原来的那条北道(它被改称中道),又称新北道。
新北道的疏通让伊犁河谷与中原腹地紧密相连,当年的细君、解忧公主经由它远嫁乌孙,大量的西域物产如核桃、苹果等,也是经由它传入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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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道的真正辉煌始于隋唐。隋唐以后,由于南疆气候剧变、干旱与风沙侵蚀日益严重,再加上吐蕃势力进入南疆,丝路南道与中道都遭到了严重的威胁。这样的背景下,天山北麓的新北道自然成为最重要的枢纽,唐朝控制西域,靠的主要也是这条路。
按照学术界的分法,新北道可以被分成伊北路和碎叶路。伊北路指的是伊州(今哈密)至北庭(今吉木萨尔)的交通线,而碎叶路则指的是北庭到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的道路。遥想当年,苏定方打败阿史那贺鲁,李白自碎叶城万里跋涉至长安,大将高仙芝数次消弭西域叛乱,走的都是这条路,它是唐朝通往西方最繁忙最安全的一条交通干线。
据说,今天伊宁县境内的弓月城遗址,正是当年丝绸之路新北道上的一个重要支点,它在伊犁河畔矗立数百年,送往迎来,驼铃声不绝于耳。直到12世纪耶律大石建立西辽政权,伊犁河谷的经济中心随即转到他所新建的阿力麻里城(也译作阿勒马里城,位于今霍城县西北),弓月城才逐步衰微,并于宋元之际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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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合台汗国时期,伊犁河谷是察合台汗的统治中心(都城虎牙思位于今天的霍城县)。1677年,准噶尔部取得了卫拉特蒙古四部的统治地位,依然将伊犁视为“会宗之地”。1762年,清朝军队击败准噶尔,统一天山南北,伊犁河谷更成为整个新疆的军政中心。可见,这个谷地的战略地位自古就非同一般。
今天,虽然新疆的军政中心已经移至乌鲁木齐,但伊犁河谷的经济地位依然不减。特别是近年中央“一路一带”战略构想的提出,伊宁、霍尔果斯口岸等都加快了建设步伐,连霍高速、中哈铁路相继开通,“双西工程”(欧洲西部到中国西部的陆路交通建设)的建设使得从我国连云港到荷兰鹿特丹之间,运输距离比海运缩短9000多公里,时间缩短近一个月,运费节约四分之一。霍尔果斯、伊宁以及其所在的伊犁河谷,再一次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而成为连接亚欧的窗口,为各方所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