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荣新江:加强西域地区的丝绸之路研究
原作者: 荣新江 |
发布时间:2021-9-16 22:12 |
查看: 692 | 发布者: gogoyy |
摘要: 《西域研究》已经走过百期的历程,不仅仅对西域研究贡献至巨,而且对于我这里所谈的丝绸之路的研究,也发表了许多重要的研究成果,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是国内丝绸之路研究的一个重镇。
2007年,我曾应邀给祁小山、王博编《丝绸之路·新疆古代文化》(新疆人民岀版社2008年版)写了一篇《丝绸之路与古代新疆》,从四个方面论述古代新疆(西域)在丝绸之路上的 ...
来源:《西域研究》2015年第4期
《西域研究》已经走过百期的历程,不仅仅对西域研究贡献至巨,而且对于我这里所谈的丝绸之路的研究,也发表了许多重要的研究成果,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是国内丝绸之路研究的一个重镇。2007年,我曾应邀给祁小山、王博编《丝绸之路·新疆古代文化》(新疆人民岀版社2008年版)写了一篇《丝绸之路与古代新疆》,从四个方面论述古代新疆(西域)在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性以及丝绸之路对于新疆地区的重要意义,即1.古代新疆是丝绸之路干线的必经之地;2.古代新疆提供了丝路贸易的场所;3.古代新疆是丝路文化融汇之地;4.古代新疆的兴衰与丝绸之路同命运。可以说,丝绸之路与古代西域息息相关,不可分离。
近年来,由于国家领导人提出“一带一路”的国家发展战略,各地研究丝绸之路一时成为热门。这种跟风式的研究并不一定是好事,但本来就是西域研究的重要内容的丝绸之路,当然应当乘此东风,把相关研究推向深入。笔者这里只就如何加强西域地区的丝绸之路研究,略陈管见。
最近二十年来,新疆地区的考古工作成绩斐然,只要翻看一下《新疆文物》《西域研究》,就可看到许多考古报告和研究成果。其中既有史前时期的遗迹,也有历史时期的遗址,这些考古新发现积累得越来越丰富,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史前时期的丝绸之路研究主要就是要依靠考古资料,而这些考古出土文物的文化归属是摆在考古学家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因此,整理、归纳考古资料,厘清不同文化系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这项工作将是丝绸之路研究的重要成果。新疆地区历史时期的考古发掘工作,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比如尼雅遗址、和田丹丹乌里克和达玛沟佛寺遗址,龟兹、高昌石窟考古和美术史研究也有长足的进步。这些佛寺、石窟本身的研究,即是丝绸之路研究的重要内容。与此同时,考古、美术史工作者应当借助“一带一路”的东风,沿着丝绸之路向外伸展自己的学术领域,把对于境外中亚地区的考古调查和发掘列上日程,把对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国境内的佛教遗址,甚至琐罗亚斯德教、景教遗址的考古调查作为努力的方向。根据我们近年来对中亚一些遗址,如阿克贝希姆(碎叶)、片吉肯特等遗址的考察,当地学者很希望与中国学者合作发掘,这项工作的进展,是我们对丝绸之路研究的拓展,对于新疆古代佛教、景教遗址的进一步研究,一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丝绸之路沿线的吐鲁番、库车、和田等地都发现过不少文书材料,前人已经利用其中的资料来研究丝绸之路的某些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其中尤其以姜伯勤《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文物出版社1994年版)为集大成之作,笔者的《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三联书店2001年版)、《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三联书店2014年版),也尽可能地发掘出土文书中的相关记载。但丝绸之路沿线仍然在不断出土新的文书,有些已经出土的文书也是最近才得以公布,这些文书中都包含有关于丝绸之路的材料。因此,应当从丝绸之路研究的角度,对新疆出土文书做一番全面的梳理。因为出土文书都是零碎的、无意中保存下来的,所以往往反映的只是丝绸之路的局部情况,需要结合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物,做出超越文书内容本身的解说。出土文献的发掘利用,是丝绸之路研究的一项看似容易,但颇有挑战性的工作。
新疆丝绸之路沿线还发现过许多各种语言文字书写的胡语文书,这些材料由于大多数被掠到国外,或由于语言的隔膜,国内学人关注的不够充分。其实,这些西域的胡语资料,有不少本身就是沿丝绸之路传来的外来书本,比如和田、库车、吐鲁番发现的梵文、佉卢文所写的大量佛经,吐鲁番高昌故城和吐峪沟遗址发现的中古波斯文、帕提亚文、粟特文所写的大量摩尼教经典,吐鲁番葡萄沟水盘遗址发现的叙利亚文、波斯文所写的丰富的基督教文献,还有其他由商人、使者带来的占卜星历、药方医书、书信、账单等等,本身就是丝绸之路的遗产,对这些文献的译注,将大大丰富我们对西域地区丝绸之路的认识。这方面有许多基础工作都还没做,比如大多数已经翻译成现代语言的梵文佛典,我们还没有系统地研究它们来自印度、中亚的什么部派,也没有梳理清楚它们和当地胡语乃至中原汉文佛典译本的关系,这些是推动丝绸之路传来的中国佛教研究的核心问题。
伊斯兰时代的丝绸之路一直是国内学术界研究的弱项,这和日本的中亚研究团体相比较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学术界往往有伊斯兰时代的中亚丝绸之路基本断绝的观点,其实这是站在中原汉文史料的基础上来说的,不符合历史事实。相当于宋元时期的中亚地区,丝绸之路一直通行,否则也没有马可·波罗的东方之旅了。阿拉伯、波斯文中有许多历史、地理、宗教著作,记录着中亚地区丝绸之路的情况,其中有些是专门讲道路的。随着欧美殖民时代的过去,西方学者现在也很少有人来做像《世界境域志》《塔巴里年代记》这类书的翻译了,这些文献值得我们组织人力来翻译、注释。而整个伊斯兰时代中亚地区丝绸之路在贸易、文化上的作用,需要加大力度来做研究。
有关西域地区丝绸之路研究的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对19世纪以来西方的中亚考察探险活动的研究。虽然像斯坦因这样的文化强盗带走了大量中国丝绸之路上的文物,但他的“考古发掘”工作和其后的整理研究,无疑也是对丝绸之路研究的重要贡献。斯文·赫定更是按照他的老师——提出“丝绸之路”概念的李希霍芬的指引,有目的地从地理、环境的角度去考察古代丝绸之路,对丝绸之路学说的建立做出过巨大的贡献。中亚西域地区许多重要的古代遗址都是这些探险队发现的,也是他们开始研究的,这是无法回避的历史事实。我们应当利用新的历史环境,把他们的著作系统地收集起来;把他们带走的文物、文书全面地影印、数字化回来;把他们的研究成果批判性地继承下来;在此基础上,结合新的考古发现和研究,做出超越他们的丝绸之路研究成果。
以上是近日来的点滴思考,不当之处,敬希指教。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