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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掘哈拉帕(之十一)

摘要: 2019年11月1日哈拉帕发掘第二季正式启动。8:30到北京后坐机场大巴去机场T3,居然花了三个小时!好在是下午3:20的飞机(CA652),时间很充裕。机场永远是人山人海,反映出人类最躁动的一面。值机在H29,H岛都是国际航班,长长的队列排成了黄河九曲,其中大部分仍是中国人,怎么这么多人出国?值机、出关一切都很顺利,然后与其他人汇合在翡翠小厨吃午饭。吃完饭便到登机口(E14),再与南大和湖北所的

2019年11月1日哈拉帕发掘第二季正式启动。8:30到北京后坐机场大巴去机场T3,居然花了三个小时!好在是下午3:20的飞机(CA652),时间很充裕。机场永远是人山人海,反映出人类最躁动的一面。值机在H29,H岛都是国际航班,长长的队列排成了黄河九曲,其中大部分仍是中国人,怎么这么多人出国?值机、出关一切都很顺利,然后与其他人汇合在翡翠小厨吃午饭。吃完饭便到登机口(E14),再与南大和湖北所的汇合。每次出行都是丧家犬般的苍匆栖遑,开始以为这次时间充裕,可以从容一些,居然还担心机场到达太早太无聊了,可到头来仍是一分钟都不富裕!也许这就是人生吧,总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飞机按时起飞,按惯例上天飞行,按规矩降落地面,一切平顺!一入关便看见一个童话般的小公举,愿第二季发掘传奇而美丽,充满期待。

因为俾路支斯坦的阿兹迪游行(Azadi March)占据道路,阿兰只能在机场附近找了一辆可能是上个世纪的中巴。

还是阿兰和李可莎在机场接我们。从机场到我们住的Abdalian associate小区已经是11点了,相当于中国的2点。大家疲惫已极,床铺不够,有的打地铺凑合到第二天再说。我正要睡,阿兰突然告诉我,说Attock警察局不让我们今晚住这里,因为我们来后应到当地警察局登记,但我们没登记,不让我们住!我们说我们刚到,明天去登记,他们说不行。大家睡觉了,而我与他们谈判,3个小时后仍不行,说如果今晚不走,就取缔我们在这个地区的居留权!无奈,半夜两点,又把大家一个个叫醒,到伊斯兰堡住宾馆!后来才知道,就是因为俾路支斯坦的Azadi March明天就在此地,警察局很紧张,找借口赶走我们,不让我们在此逗留!半夜2:30,别人在床上,我们在路上。


这是离工地最近的小区,走路十分钟。小区盖的都是别墅,居住环境很理想。如果住在这里,警察要求24小时都必须有保安荷枪实弹地站岗值班

我、阿兰在和警察谈判,请注意头上方的钟所显示的时间。

一个个叫醒,半夜大撤退!

警察很尽职,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我们撤离

第二天杂事和天亮照常一起到来:一是搬家,既然原来的小区属于敏感区,我们就到伊斯兰堡市内不敏感的区域找房子;二是与Attock警局讨论工地安全设施的事情,发掘总不能也挪到伊斯兰堡市内。一共18个人,分住在两个旅馆,我们住的旅馆叫“皇家恩典”(Royal Grace),这个名字有着典型的英国殖民的印记。

这个小旅馆即便是为我们18个人准备早餐,也需要近两个小时!

人多总是带来恐慌和不安,吃饭、出行、居住皆然。此时我倒是多少有些理解昨夜Attock警察的决绝了。

两班人马汇合装完车已经快11点了,然后奔赴Abdalian Associate小区搬家。路上有很多警察,他们忙着用集装箱封路,因为据说阿扎迪游行的主要区域今天是我们住的一带。

路上的集装箱是用来阻挡阿扎迪游行的。作为首都的伊斯兰堡,宗教、政治集会经常发生,去年我们入境时也遇到大型的宗教集会,差点被堵在机场。

兵分两路,到Abdalian Associate小区后我,阿兰去工地与Attock警察局的人谈如何建墙事宜,其它人在小区装东西。其实警局的这个人就是去年一再刁难我们的那个人,也就是第一天将我们从梦中叫醒赶出Abdalian Associate小区的人,虽然约在11点见面,但我预感他今天仍会放我们鸽子,因为像这种情况去年发生好多次!果然,等到十二点,仍不见踪影!我们只好回Abdalian Associate小区,因为在小区搬家的那帮人已经嚷嚷肚子饿了。

结果我们刚到小区,警察局来电话要我们立即再回工地与警察局的人见面!就这么来回折腾我们,看来有权也可以任性!不过比去年好多了,去年根本不见我们,也不许我们开工。见面以后他一再向我道歉,说事务太多迟到了,这倒让我感到吃惊了,去年他让我们等好几个小时也从来没道歉过。阿兰说这是因为他找到了这位警局官员的上司,一打听,原来是阿兰的同学!结果剧情发生大逆转,像《王子与贫儿》的翻版,现在警察局开始主动跟我们配合,不仅如此,还替我们着想,本着节约的精神,又不违反规定,一切从简!这一下如释重负。看来巴基斯坦跟中国一样,任何事都是要讲关系的。

和警察们共同查看现场,制定安保措施

下午2点多结束后回到Abdalian Associate小区,东西都已装好,小伙伴们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回来吃午饭,但还不能吃饭,小区老板因为我们要住,从八月份就开始对房子进行装修,而且推掉了他人的租赁,结果我们现在不住了,说走就走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阿兰说老板要跟我们谈谈,我知道今天的一劫不在警察局,而是在这儿!果然,见到老板后,老板一直在强调阿兰如何逼他收拾房子,他又是如何配合阿兰等等。不就是要钱吗?直接说,也的确该补偿你,外面的小伙伴们还饿着肚子,所以我开门见山直接兜底,我说没住不是我们的责任,但你的确受损失了,我补偿一些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却一口拒绝:no!no compensation!we are brothers!这次真的该轮到我吃惊了!今年的运气会好到连糊或连下两城的程度吗?他说你没住成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但我们由此相逢认识,总是不错的,真主保佑,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你以后还要在我这里搞发掘,我这里还是你的家,中午来这里休息。我看到小区外面有个足球场,我问他是不是他的。他说是他的,提起足球,他兴致很高,问我踢不踢,我说年轻时踢。他马上说,好!我们举行一场足球友谊赛,然后就在球场来一个barbecue party!今年的工作看起来真的很顺利。

回去的路上到Jinnah Supper Market的中国超市和麦德龙超市购物。这里的中国超市规模挺大,东西也不少,唯一的问题就是价钱太贵!但这就跟华山顶上的矿泉水一样,他就是一百元一瓶也得买。在异国他乡走进中国超市,感觉跟回家一样,购物在其次,主要还是在找寻一份中国情怀来医治思乡病。


学生在中国超市购物时我们四个老师在街边等待。时光慵懒,四个老男人在街边的长条椅子上晒太阳,心中充满温暖。突然想起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午后和牧神都在,只差一杯红茶。

人都说衣服的红色把我映年轻了,错了,因为我年轻才选穿的红色, 我正在努力实践巴基斯坦到处写着的标语:be young at heart!

左边的阿兰虽然一头银发,但他是小老弟

不时有人前来,要么是擦皮鞋的,要么是要钱的。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上来要钱,阿兰本不想给,但突然看到有个阿富汗女人怀里的孩子是个瞎子,望之令人心酸!我没钱,阿兰给了。还有一个挺帅的小哥也前来要钱,李教授也给了。看到这些人,不免心有戚戚焉!其实他们二位给钱更多是为了自己,让自己的同情心有个安放的地方。

抱着目盲孩子要钱的阿富汗女人

女人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孩子的盲目就是最有效的乞讨,也是最能安置同情心的地方

在伊斯兰堡全是要钱的,因为他们无需要饭。伊斯兰堡有很多施舍点或者叫粥厂,按时救济食物给那些吃不起饭的乞丐。据阿兰介绍这些救济食物与我们在饭馆点的食物差别不大,因为巴基斯坦一般人的日常食物也很简单,并不像中国人有人吃八菜一汤,而有人只是大饼一张。这是伊斯兰堡Jannah Supper market的一家粥厂。


开工前最主要大任务之一是青苗赔偿的谈判,一连好几天,一直在谈土地赔偿和青苗赔偿。去年地主之一(外甥)不在,舅舅为人厚道,也就不要钱了。外甥回来后今年给我们的土地赔偿开出一个天价:40万卢比,相当于2万人民币。一亩地要2万块钱的青苗费,这是打劫吗?见到地主后觉得他也不面目可憎,完全想不到会像贪吃蛇一样的要价。

和阿兰坐一起的是地主舅舅

谈判在牛圈旁进行,牛圈前面是一颗菩提树。树下放着两只可以与哈拉帕陶罐乱真的现代陶罐,在陶罐的旁边,有一辆帅气的酷路泽陆上巡洋舰,历史的古老与科技的现代就这样在神圣的树下邂逅了。

请注意左下角的两只陶罐。陶罐与汽车毫无违和感地同处在菩提树下,难怪释迦摩尼会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

菩提树一般很高大,自然神圣,其叶子桃形或心形,自然也可承受爱情之真。忘了是哪个诗人写过:

晨雾中

你亲手摘下的

那片菩提树叶

洒满了星光

惊醒了我这一世的爱恋!

不知道

是在等谁?

谈了一会儿后,地主把价钱降到15万,并说不可能再少了。但这相当于7千多人民币,仍不合理,国内的青苗赔偿也没这么高的!不过地主的确好像不想再谈了。于是我们考虑了一下,决定撑一撑他,不谈了,什么也不说,拔脚就走。阿兰说他们说不定他到晚上就撑不住了,主动来找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地主打电话来说同意我们四千的价格!果然阿兰厉害!

这是地主家养的奶牛。这种从非洲引进的牛不仅奶量大,且品质很好,是制作印度甜茶的基本材料。我们发掘队共18个人,有9人拉肚子,就是因为喝了这种牛奶后乳糖不耐,不过他们在国内喝牛奶却不会拉肚子,可见兑水之多!

然而第二天一早,阿兰接到地主的电话,说原来谈好的不算数了,他要重新谈,没有20万卢比,他不让挖。这真是天下地主一样黑心肠!难怪还要继续打土豪斗地主!

没办法,还得继续谈。阿兰,水涛,施施我们四人还得去阿托克与那个反复无常的黑心肠地主继续谈青苗赔偿,可我根本不想去他家,虽然他家菩提树下那两个陶罐仍是那么好看。我说我们应该有个plan B,否则手里连张牌都没有如何与人谈判?所以我们先去比去年我们发掘地点低一点的那块地,看看是否能作为plan B。这块地地面到处都是陶片,显然文化层是有的,根据去年的勘探,其厚度在1.5米左右。

插曲这么多,罗运兵等不到我们开工了,过两天他要回国了,所以特地到我们要发掘的地里用铁锹翻捡一下,好歹也算“挖”过哈拉帕了!

地头边有一家院子,可能就是地主家。这家就是去年24岁的儿子死于车祸然后在我们结束的工地上举行丧宴的那家。家中男人不在,只有女人。女人显然遭受了巨大的丧子之哀,苦痛依然在脸上。她说地不是她家的,她家只是帮别人种地,也就是替人扛长工,收获粮食地主一半,长工一半。地主是附近一家面粉加工厂的老板,说附近好多地都是他的。这样一个大商人加地主,哪能不视利为命?这下完了,天下地主一般黑心肠,plan B没有了。

院子中间一如巴基斯坦家庭,都置放着一张床。这种在木架子上绷以绳索的床自哈拉帕时代就有了,可床可凳,在我国古代称之为“胡床”。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据认为就是这种胡床。不过现在坐在胡床上的不是李白,而是罗运兵,但都是楚狂。

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去找找吧。面粉加工厂就在附近,我们到了后发现老板居然亲自到大门口迎接我们,而且,我注意到他手拄拐杖,左腿是假肢,走路很慢,需要人搀扶。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油光亮滑的商人作风,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人风格。当我们向他说明来意和情况后,他慈祥地望着我们说,你们可以挖,我一分不要,只是给那可怜的种地长工补偿一些就可以啦,他家孩子去年车祸死得很惨,一家人日子过得很苦,太可怜了!后来见到这个50多岁的老长工,看着跟80岁一样!我们说我们愿意补偿或多补偿一些,他说补四万就挺多的了,我们说那补5万吧。这和原来那家完全是两个画风:我们主动多补,反而农民不要!本来我们来是一心要斗地主的,却不料这个地主如此善良,跟我们课本上看到的黑心肠地主不一样,我们的一腔斗志无处安放!Plan B还是没有,升级为plan A了。

世界很大,逼仄处闪躲一下,总能错过,侧身一让,各自相安。

地头院子的主人,也就是给面粉厂老板种地的长工,今年55岁,看着像80岁的老人。人生不满百,却有千年忧!

这没有放任何添加剂的绿色面粉,我们想购买几袋吃,结果老板说我送你们几袋吧。我们本来是来赔麦子的,最后不但麦子没赔,反而要带走几袋面粉,这得多黑心的地主才做得出来!地主不斗也罢,但总不能当地主吧,不能要

跟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嗷嗷待哺小伙伴们已经是饿的想骂人了。每次刚来时只能这样,一切未就绪,多数人只能呆在家里,等出去办事的人带回来食物,但每次办事人回来都是晚上了,往往午饭变晚餐了。家已安顿下来,热水器也已装好,一切都是新的,这是我发掘史上最干净,便利,舒适和宽敞的居住环境,没有一个人说想家!考古学家就是跟家人过半年,跟别人过半年。而跟别人过时,我们尽量过的像跟家人一样。最主要的是,今年还带了个厨师,每天都可以吃到中国餐。

我们新的驻地,在一个叫做“扎孔高地”(Zarkon Heights)的小区,在伊斯兰堡市内,跟去年一样,也在犍陀罗时期就修建好的“大干道”(Grad Trunk Road)旁边,安全无虞,无需保安,可自由出行。这个的区别就等于,你本来是要蹲监狱的,现在不让你坐牢,让你自由了。

我们租用两套复式房子,每套六间屋。一楼有个大客厅,可以做客厅,也可用于餐厅。

去年住宅门口都必须重兵把守,出行也必须保镖跟随。今年住市区,虽然离工地远了点,但无需部队驻扎,出行也自由了,也有了更多机会走进伊斯兰堡。我们旁边一公里处有个市场,有一天我和李永宪,李曼等去吃午饭,一人要了一份烤馕和牛肉卷。

牛肉卷是用牛肉馅制成,掺有绿辣椒以及各种香料(注意:国内叫佐料,这里叫香料),一根大约15厘米长,2-3厘米粗,味道很适合中国口味。结果端上来后发现一份居然有十根之多!如此巨大的一份,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我们是根据价格点的呀?怎么会这么多呢?答案只有一个字:便宜!一份只相当于22元人民币!在中国眼下猪肉涨成天价的情况下,在这里能用中国随便一顿午餐的钱就能买到这么一大盘烤牛肉,光吃哪儿行?太浪费了!要晒,要炫,要拍照,要不停让猜价格,拉仇恨。最终我们在国内一片惊奇和仇视的陪伴下吃完午餐,牛肉的功能发挥到极限。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里一只宰杀好的鸡才320卢比(16元人民币)!

哈拉帕发掘第二季已经开始,尽管丝绸之路很长,但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前行,我们会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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