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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印度岩画与宗教文物纪行(八)

摘要:   12月4日    开着窗户,枕着孟加拉湾的海涛声,晚上睡得很踏实,甚至梦到海。“我在清晨醒来,我的灵魂还是湿的。远远的,海洋鸣响并发出回声”。我猜智利诗人聂鲁达写这句诗的时候,境况应该跟我差不多。  本地治里原来是法国殖民地。实际上在历史上本地治里被法国和英国几次易手,一会儿法属,一会儿英属。无论政治上是什么归属,但传统上此地 ...

  12月4日

  

  开着窗户,枕着孟加拉湾的海涛声,晚上睡得很踏实,甚至梦到海。“我在清晨醒来,我的灵魂还是湿的。远远的,海洋鸣响并发出回声”。我猜智利诗人聂鲁达写这句诗的时候,境况应该跟我差不多。

  本地治里原来是法国殖民地。实际上在历史上本地治里被法国和英国几次易手,一会儿法属,一会儿英属。无论政治上是什么归属,但传统上此地是法属。法国印记太重了,有著名的法国学院、有仲马街、有罗曼罗兰图书馆、沿街那种cosy(小而温暖)风格的法式建筑、警察所戴的那种法国红穗高帽。据说每逢7月14日法国国庆节时,很多人举着法国三色旗,唱着马赛曲,在大街上游行庆祝。法语至今仍是本地治里官方语言之一,库马尔说夹杂着法语和泰米尔语口音的印度英语,连他都很难听懂,他听的时候全神贯注。而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都听不懂。最主要的是,充塞着整座城市的法式风情与浪漫气息。精神的东西是难以描述的,但却是最为本质的。

本地治里美丽的孟加拉湾海滩

  

海滩上的圣雄甘地像

  

  李安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Pi)最终得使本地治里(影片中叫“朋迪榭里”)名声大振。90后的张鹰飞刚刚抵达本地治里便深深地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因为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关于这座城市的背景知识,使他对这座城市多了一份传奇的理解和偏爱。影片中派的父亲经营的动物园拍摄地是一个真实的场景,即热带植物园,在这里你可以真切了解到本地治里何以因其特殊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从而成就了印度作为香料之国的美称。这里99%以上的植物不但叫不上名字,且从未见过。温暖的气候和多样化的繁茂植物,再加上法国的浪漫,本地著名的哲学家奥罗宾多(Sri Aurobindo)为印度人构想了一个理想的精神世界。奥罗宾多创立的新宗教流派叫“整体吠檀多”理论体系,是从早期的吠檀多(Veda-anta)理论发展而来。宣称宇宙是由现象世界和精神世界两个世界所组成,精神世界由现象世界演化而来。上个世纪60年代由法国人米拉(Mirra Alfassa),后被尊称为“圣母”(The Mother),将奥罗宾多的精神世界付诸实施,建造了一个乌托邦城,称“黎明之城”(Auroville)。许多不同国别、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人们生活在该城内。不过这个乌托邦社会并非共产主义,来此不是为了享受生活,恰恰相反,每个人都要努力地工作,而且只能领到微薄的一笔生活费,每个月2000卢比。工作是为了快乐、为了服务他人,为了做爱做的事,为了自我精神上的满足。过一种平等的、健康的、有创造的和“不持有的生活”(give,not take)。城里有2200多名固定居民,来自45个国家。城里的建筑格调是统一的,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自己加工,实用、简约、纯手工、无污染。食物自产自销,纯绿色食品。黎明之城建立的宗旨是要从人类的物质文明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追寻一个精神层面的居住环境。在这里你能认识到怎样作为一个正常的,而不是被物欲控制的人。对人类而言,生活的维持只需基本的物质,而生命的过程则需精神。从这方面来看,黎明之城也称的上是一种宗教。

  被称为“现代玄奘”的中国学者徐梵澄在黎明之城呆了27年,他把这里叫做“阿罗新村”。徐梵澄(1909-2000)是真正学贯中西的学者,毕生经营东西方精神哲学。他著作等身,但却淡泊名利,只作为中国社科院宗教研究所一介普通研究员,最后“安静得甚是寂寞”,这与他在此间27年的静修显然是有关的。与徐梵澄这种“不持有”的学者比起来,自己算是贪婪或名利熏心了,老觉得当学者太寂寞,恨不得去做艺人。而在这种缺乏精神的物欲和物质关系之中,即使一心向学,学问也只是商品,科研则为倒卖。

“黎明之城”中的圣母庙(Matrimandir),位于城区中心,此为城中居民聚集的冥想之地

  

  人无法在自身中认识自己,只能在与他人的伦理关联中获得定位与认识。同样,黎明之城,包括整个印度,是否也可以作为我们这个唯物主义社会的一个伦理关联呢?现在我们毫无约束地朝着物质和物欲这个怪物社会疯狂发展,并且我们一再为此感到自豪:瞧,印度根本赶不上我们。然而,是否如同黎明之城一样,可能人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一味纵溺地用物质来满足社会,满足人们无限的物欲呢?对物质的贪欲终究导致精神的贫乏,难怪圣雄甘地把禁欲说成是通往人类精神力量(satyagraha)的台阶,难怪印度的圣人都是在苦修中大彻大悟。

泰米尔人的“黑城”

  

法国人的“白城”

  

  早饭在宾馆餐厅吃,有面包、果酱、炸面圈,以及煎蛋(omelette)等,没有任何肉类食品,素得一塌糊涂。不过酒店的咖啡不错,现磨的。岩画大会九点在距酒店10公里之外的本地治里大学召开。大巴车穿过本地治里主城区到达会场,这是一个观察城市风情的好机会。

  实际上本地治里可以分成两部分,法属区和泰米尔区。法属区称“白城”,自然是一派法国风情,系规划而建,街道由南向北,顺着现在已盖住的运河平行垂直的排列,如格子般整整齐齐。至今仍住着许多法国人或持法国护照的居民;泰米尔区则为本地人居住。泰米尔人肤色很深,说古老的泰米尔语,故称“黑城”。统治印度南部将近1000年的朱罗王朝(Chola Dynasty)就是泰米尔人所建,中世纪时,他们排斥曾在印度盛行的佛教,大力复兴婆罗门教,在印度南部修建了大量庙宇,据说至今仍有3万座。婆罗门教也就是现在的印度教,跟真人一样大小的彩色石雕往往趺坐在墙上或街角的屋檐下,亲切得仿佛要与路人聊天。佛教伦理学注重沉思内省,佛教艺术便强调宁静平衡,以古典主义的静穆和谐为最高境界;印度教宇宙论崇尚生命活力,印度教艺术便追求动态、变化,以巴洛克风格的激动、夸张为终极目标。而晚期大乘佛教被印度教同化蜕变为密教,密教艺术也倾向于巴洛克的繁缛绚烂。从公元10世纪起,印度各地普遍建造婆罗门教庙宇。形式和规格都参照农村的公共集会建筑和佛教的支提窟,用石材建造,采用梁柱和叠式结构。其外形从台基到塔顶连成一个整体,布满雕刻,建筑形式各地不同,北部的寺院体量不大,有一间神堂和一间门厅,都是方形平面,共同立于高台基上。门厅部分的檐口水平挑出,上为密檐式方锥形顶,最上端是一个扁球形宝顶。神堂上面是一个方锥形高塔,塔身密布凸棱,塔形曲线柔和,塔顶也是扁球形宝顶;南部印度巴洛克的繁缛风格的达罗毗荼神庙,门厅部分的檐口水平挑出,上为密檐式方锥形顶,最上端是一个扁球形宝顶顶,神堂是一间圣殿,四方正方位开门,整个庙宇象征婆罗门教湿婆、毗瑟挐、梵天三位一体神。

趺坐在屋檐处的迦楼罗仿佛正亲切地与路人交谈

  

在印度神庙更多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雕塑在大门上方的湿婆神好像是等你回家的家人

南部印度风格的达罗毗荼神庙,门厅部分的檐口水平挑出,上为密檐式方锥形塔,塔身呈现出繁缛的巴洛克风格

  

南部印度风格的达罗毗荼神庙,门厅部分的檐口水平挑出,上为密檐式方锥形塔,塔身呈现出繁缛的巴洛克风格

  泰米尔区虽然显得比较脏乱和嘈杂,但更有活力和亲和力。“黑城”里的出租车很便宜,我们六个人——有点小气——曾经包一辆SUV出租车一整天才3000卢比(相当于人民币300元),不过问题是你先得活着。这里的出租车(据网上说整个印度)是我见过史上最疯狂的,特别是那种三轮出租车,就是著名的tutu车,国内也叫火三轮,这种车上黄下绿,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根本不减速地狂奔,这时你能感觉和联想到斯里兰卡泰米尔人的猛虎组织。不过最终我们安然抵达目的地,神技乎?神迹也!司机眉间印堂点着朱砂红,证明的确实有梵天神在护佑。尽管与这一脸大胡子的泰米尔司机根本不搭调,但我还是无端想起了歌曲《倾尽天下》里的一句唱词: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吠檀多》奥义说,物质世界是虚幻的,只有梵天是实的。

本地治里的三轮出租车,注意侧面的橡皮球喇叭

  

活着真好,跟司机合个影

  

  出租车最别致的是其喇叭,装在司机的右手上方,用手捏的橡皮球喇叭,声音不大,亦不刺耳,但很特别,不同于一般汽车的电喇叭,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出租车。通过声音管理,这简直是一项发明!要知道这种疯狂的出租车一旦都采用电喇叭,这个城市便永无宁日了!一切都在神的掌控和管理之下,在表面的混乱下,其实非常井井有条,没有人要伤害你,很多人的钱包都塞在屁股兜里,亦无盗抢之虞,在这里人人都有着像少年派那样清澈明亮的眼神。

  依法治理,仅仅是一个单向管理,即仅针对犯法者,即以惩恶的办法来管理社会。不过这个社会上作案犯科的人只是少数,而大部分是守法之人,如何调动这部分人参与到社会秩序的维护和建设?这显然需要宗教的介入,宗教的功能是惩恶扬善,是一个双向管理。这种管理模式的效用就在于不只是让一位警察常驻心头来监管你,更重要的是要邀请一位天使时时在你面前奖励你。善显,恶则隐;“扬”用,“惩”则废。一个好的社会,或对管理层来讲,扬善应该远远大于惩恶,因为扬善是一种投入,更需要付出,是比“惩恶”更难做的事。

  本地治里大学是印度前十名的大学之一,不仅院系专业齐备,师资力量雄厚,而且校园面积广大,景物怡人。岩画会议在宾馆礼堂召开,参会的50多位学者来自全国各地。三天会议是印度之行最主要的目的,同时也是最乏味的节目。对我来说同样乏味,但不得不听会,功利大于兴趣。

  此次印度之行,不但没有满足原来的好奇之心,反而更进一步打开了神秘之门。网上说,一般中国人对印度只有两种态度,没有中间道路:要么恨得要死,要么爱的要死。我大概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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