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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帕米尔高原上踏寻玄奘足迹(下)

摘要:  姜燕摄■本报记者姜燕在科考路上■队员在覆满积雪的冰河上艰难行进姜燕摄城东南行三百余里至大石崖。有二石室。各一罗汉于中入灭尽定。端然而坐难以动摇。形若羸人肤骸不朽。已经七百余岁。其须发恒长。故众僧年别为剃发易衣。  摘自《大唐西域记》  玄奘跟随商队翻越排依克山口后,一定长舒一口气。他随后即将进入平缓的卡拉其谷河谷地带,一路风光壮丽,水草丰美。东去的卡拉其谷河与西进的红其拉甫河在公主堡前交汇成塔什 ...

 姜燕摄■本报记者姜燕在科考路上■队员在覆满积雪的冰河上艰难行进姜燕摄城东南行三百余里至大石崖。有二石室。各一罗汉于中入灭尽定。端然而坐难以动摇。形若羸人肤骸不朽。已经七百余岁。其须发恒长。故众僧年别为剃发易衣。

  摘自《大唐西域记》

  玄奘跟随商队翻越排依克山口后,一定长舒一口气。他随后即将进入平缓的卡拉其谷河谷地带,一路风光壮丽,水草丰美。东去的卡拉其谷河与西进的红其拉甫河在公主堡前交汇成塔什库尔干河,静静地流淌在高原阳光下的塔克敦巴什帕米尔。

  玄奘在朅盘陁国得到充足的时间休整,他在都城石头城驻留了20多天,听闻了朅盘陁国“汉日天种”的建国传说,并破天荒在文风简洁的《大唐西域记》中,不惜笔墨花了400字记述了发生在公主堡的“八卦”故事。

  喜闻八卦的玄奘和尚

  如果不是玄奘喜闻八卦,真的无法解释他竟会用一整章的篇幅讲述一个传说。侯杨方认为,这说明,可能他从卡拉其谷河谷出来,一眼见到高踞悬崖之上的公主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闻“汉日天种”的故事后,更加深了他对公主堡的认识。

  《大唐西域记》里写道,古代一个中国公主远嫁波斯,时遇兵乱,使臣只好将公主“置于孤峰,极危峻,梯崖而上”。兵乱过后,要送公主回国,却发现“女已有娠”。公主侍女告知使臣“勿相尤也,乃神会耳”,说是每天正中,有一天神与公主相会使其受孕。于是使臣便在石峰之上“筑宫起馆”,是为朅盘陀国,公主与天神生下的孩子被拥立为国王。是为“汉日天种”的传说。

  公主堡实则是一个扼守交通要冲的军事堡垒。无论从明铁盖、南瓦根基还是排依克山口进入中国的商队,都在它的监控之下。历经岁月沧桑,悬崖上的公主堡只剩几堵单边城墙和夯土层,远眺难以得见,原来登山的阶梯早已湮没在塌落的山体中。

  登上公主堡,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三条河流形成一个巨大的Y形。“左边是发源于红其拉甫山口的红其拉甫河,右边是发源于南瓦根基的卡拉其谷河,两河在我们正前方交汇成塔什库尔干河,塔河一路向北然后折向东,汇入叶尔羌河。公主堡在河口附近,可监控下方两条商贸路线。当年玄奘可能经过这个河谷,听到了那个传说。”侯杨方说。

  意外发现乌戈里亚特

  在科考队出发之前的大半年里,侯杨方查阅了国内外大量史料、3000多份地图和卫星图片,努力还原玄奘东归道路。在实地考证中,预设基本得以验证,唯有在大同乡采集口述资料时,得知一个隐蔽颇深的山口“乌戈里亚特”,这也解开了侯杨方心中的一个疑问。

  根据《新疆图志》中对清代驿道的描述,结合卫星图片,侯杨方初步判断玄奘从塔什库尔干县城即当时的石头城出发后,先到新迭,再折向东南行。但新迭的位置在塔县东北,与《大唐西域记》中所说“城东南行三百余里,至大石崖”的方向有所不同。

  “但是,从美国军事地图与谷歌地球上看,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先确定这条线路。”侯杨方说。

  4月16日晚上9时,科考队抵达大同乡政府,随即采访了乡宣传委员马依力。他说,从大同乡到塔县的道路,在1994年公路通车之前只有一条,即先从大同乡到瓦恰乡,需要走3天,途中翻越海拔近5000米的坎达尔山口,这个山口冬天也可行走,但雪深及腰。瓦恰到塔什库尔干县要走2天,途中要翻越海拔4200米左右的“乌戈里亚特山口”。

  听说有这个“乌戈里亚特”山口时,侯杨方实感意外,也十分惊喜。他说,当时就意识到这个山口的存在正是解开此前疑惑的关键所在,也将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苦于当地无法上网,不能立即在谷歌地球上确认。4月18日,科考队抵达塔什库尔干县后,侯杨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乌戈里亚特的位置,在谷歌地球上,他看到一个平缓的山口,西边有一条明显的小路。“心中一阵狂喜。”

  次日在与塔什库尔干县的专家座谈会上,这个山口再次得到确认。并且还知道了乌戈里亚特在塔吉克语里的意思竟然是“贼娃子的路”,原来当年有人从阿富汗巴达克山偷运鸦片入境,走的便是这条路。

  这条路的唯一性再度得到认证,是在塔什库尔干县民政局提供的总参谋部军事地图上。几份军事地图均显示,乌戈里亚特、坎达尔山口是塔县东南行前往瓦恰、大同乃至莎车的唯一道路。“军事地图一定会将所有可通行的道路都标出来,否则必将贻误战机。”侯杨方说。

  道路是唯一的,方向也符合《大唐西域记》中的记录,于是侯杨方重新修正了玄奘自塔什库尔干出帕米尔的路线:

  塔什库尔干县城东南行经乌戈里亚特山口至瓦恰,遇大石崖,再至“大崖东北,逾岭履险,行二百余里,至奔穰舍罗。”即翻越坎达尔山口抵达大同乡。

  豁然开朗大石崖

  侯杨方确定玄奘路线,最为看重的是《大唐西域记》里记载的方向和地点描述。在他看来,玄奘毫无疑问是智慧、勇气与能力的化身,是一个伟大的探险家,方位感和文笔俱佳,唯如此,才能留下这部经典实用的西游记。

  在中国,极少有史料将行记中的方位和地点记载得如此清晰。清代官方描述驿站的《新疆图志》中,不过粗粗地写出驿站名称和间距,一百余年前中国绘制的帕米尔地图也只有模糊的地名和大致的方位。而英国探险队的《叶尔羌探险报告》和斯坦因的报告,则详细地记述了所经道路的四季通行性、植被及环境等各种信息。

  玄奘的记载和卫星图片辅以海量军事地图及国外考察报告,帮助侯杨方确定玄奘的路线。但史料尤其是权威史料最大的障碍在于,它们容易使人产生迷信而不是怀疑。

  “斯坦因在他的著述中认为,玄奘从塔什库尔干出发后,东北行至新迭,北上翻越其其克里克山口,而后东向翻越托里亚特山口到清代驿道重镇切里拱拜孜,再北向越喀什卡苏山口到英吉沙、喀什,出帕米尔。”这是清代蒲犁厅(治所在今塔县)到英吉沙最便捷的通道,也是斯坦因经常走的道路。但侯杨方认为,这并不符合《大唐西域记》“城东南行”的方向,而其后提到的“大石崖”,他从地图和卫星图片上判断,应该在瓦恰。

  “斯坦因在他同时期的著作中,也曾提到大石崖可能在瓦恰,但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坚持认为玄奘走的是其其克里克山口这条路。”侯杨方说。

  4月24日,科考队决定走一走“城东南行”经乌戈里亚特山口至大石崖这段路。从县城出发南行21公里后,东向折进一条碎石遍野的河谷,随后步行。乌戈里亚特海拔4200米,但坡度平缓,极易翻越。在越过山口之后,天边霍然出现一排绵延数十公里的巨崖,崖脚民居、农田星罗棋布。民居所在即瓦恰乡。陪同科考队的塔什库尔干县文物管理所所长地力萨地克说,当地人把这巨崖叫做“优尔”,意为土崖。这种地形在帕米尔非常罕见,这是他见过的独一处。典型的帕米尔地形坡度缓和,少有如此陡峭地貌,可能因此才令玄奘记忆深刻。

  “地方百余顷”是大同?

  一路行来,侯杨方最爱的《大唐西域记》句子非常显见,那便是“葱岭东冈,四山之中,地方百余顷,正中垫下。冬夏积雪,风寒飘劲……”这正是翻越坎达尔山口后,玄奘到达的地方。“地方百余顷”,在崇山峻岭之中,如此大面积的平地非常罕见。在喀什与当地干部座谈时,提到此地,侯杨方与喀什地委宣传部副部长陈丽不约而同地道出“大同”这个地名。

  彼时,玄奘越坎达尔山口,沿特都拿河东北行,后与孜拉甫夏河(突厥语,铺满黄金的河)交汇,称为大同河,一路至大同。大同乡所在的阿依克日克意为“月光难以照到的地方”。夜宿大同,四山环抱,山影魆魆,确有同感。至大同当日,只觉绿洲绵延,河谷平坦宽阔。

  大同之后,玄奘一路东行去往乌铩国。据考证,古代乌铩国即为今日莎车绿洲,按照斯坦因的路线,玄奘出帕米尔去的是英吉沙,且并非“东下葱岭东冈”,方向也不正确。

  有趣的是,走访喀什当地学者马树康时,他翻出一本收藏多年的文史资料,其中竟有一篇非常有价值的《大同日记》,这是时任喀什地委书记的郭刚考察大同出山公路时撰写的文章。后返乌鲁木齐时,我们特地前往郭刚家中拜访。

  《大同日记》记述了从莎车县达木斯乡前往大同的走法,这正是玄奘从大同出帕米尔的反向道路。文中记载,从达木斯乡经45公里山路抵达库尔干山口下,弃车上马,翻越山口,山道崎岖,狭窄陡峭,一些地方坡度有60度,山口海拔不高,约3100米,1个多小时后即翻越。越山口后约2公里到达苏盖提列克。4月17日,科考队从大同乡东去库尔干山口,并徒步走到了库尔干山口西侧下方的苏鲁克奥夫。

  顺着艾亚河而下,越过达木斯乡后,玄奘便来到宽阔美丽的叶尔羌河畔,在这条泛金河边濯衣浴足,从此离开雪山河谷纵横的葱岭,步入大漠黄沙和连绵的绿洲。

■全体科考队员登上乌戈里亚特山口
■本报记者姜燕在科考路上
■队员在覆满积雪的冰河上艰难行进姜燕摄
姜燕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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