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议程
讲座通讯|艾伦·麦克法兰:重建历史社区
四川大学名誉教授、英国剑桥大学“康河计划”专家团队首席专家、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终身院士、荣休教授、著名人类学家、历史学家——艾伦·麦克法兰教授(Alan Macfarlane)按照合作计划再次到访四川大学。2018年10月28日上午在四川大学藏学研究所111会议室进行了此次来访的第二次学术讲座,本次讲座以“重建历史社区(Reconstructing Historical Communities)”为题,与夫人Sarah Harrison女士共同完成。讲座由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中国藏学研究所徐君教授主持,玉珠措姆副教授现场翻译。本次讲座系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四川大学喜马拉雅多媒体数据库暨剑桥大学“康河计划”四川大学工作站举办的“喜马拉雅系列学术讲座”的第十五讲,吸引了川大、西南民大的众多师生及其他社会人士积极参加。
讲座伊始,麦克法兰教授提出讲座主要内容将围绕其重建历史社区研究的主要调查项目——Earls Colne社区数据库进行,其详细内容可在预计今年12月出版的学术作品《重建历史社群》以及麦克法兰教授的数据库网站(www.alanmacfarlane.com)上查阅。
关于项目背景,麦克法兰教授指出通过线索收集整理历史材料的研究方法对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都极其重要,这也是研究Earls Colne社区远在1380年-1854年间历史的唯一方法。教授将自己在尼泊尔工业社区的生活经历和在牛津大学找到历史材料相结合,便诞生了此项目。该项目建立于1972年到2002年间,由麦克法兰教授及其夫人Sarah联合剑桥大学计算机科学家完成。
麦克法兰教授还强调,此研究基于从1960年到1975年间的史学家的根本方法变革背景,主要有四个表现:(1)人类学家开始对心理学、社会学方面崭新的问题感兴趣;(2)在欧洲社会一些阶层对马克思主义产生反思,对左翼思想产生兴趣的变革背景下,人类学家和史学家的研究对象由上层社会向普通大众的生活转变;(3)欧洲政府加强对档案整理的投入,大量新材料涌现。(4)计算机革命。
教授表示,此项目耗资巨大,主要资金来源于剑桥国王学院和英国研究院,是英国社会学历史上受资助时间最长的一个项目。但其影响并不局限于项目本身,也包括对互联网的发展有所推动,包括在项目中计算机科学家在早期编写了HTML、搜索引擎并且第一次尝试使用互联网等。
关于选择Earls Colne教区作为研究对象的原因,麦克法兰教授认为该教区有着丰富的相关资料,包括主教日记、法庭记录和地图信息。从有关此教区的第一份文件开始即从1380年到1854年的以后的500年内的历史资料中,这一全方位的独特的个案研究给我们展现了这些社会基层普通人的生活画卷。
讲座的第二部分,麦克法兰教授的夫人Sarah Harrison女士给大家详细地介绍了Earls Colne教区的人口及土地材料整理的工作情况。第一步,由于20世纪80年代计算机技术的限制,教授和Sarah女士为了将数量极大的相关材料录入电脑,进行了一系列繁杂的工作:将计算机代码写入纸质的操作类型表(PaperType),送到高达五层楼的计算机操作台,由计算机科学家们用代码进行录入,以及后期修改工作也需要依靠代码完成。在完成材料录入工作后,利用人口普查的资料把在教区生活的人们的亲属关系表现出来,采用的记录方法是(人名(亲属关系(多个亲属人名))),即(P(K(N.N.N)))。通过人口普查结果发现,大部分该教区的年轻人都曾在伦敦大都市中生活过。第二步,1976年到1983年间,一位计算机科学家的帮助建立数据库对材料进行了分类。第三步,由于1994年到2002年期间计算机技术的发展,考虑到将材料转入互联网成为可能,利用将数据转换为XMEL计算机语言从而做成了这个数据库网址。其中,对同名的人以其所住的房屋为标志加以区分,并记录其住所搬迁的情况;记录每个人的洗礼及葬礼日期。由此,在详细的互相联系的亲属关系下,每个人的资料得以汇总,从而展示出其一生的情况。期间,Sarah女士以一位四岁女孩的溺死事件举例,向大家展示了数据库中有关事件的详细调查以及当事人父亲的土地流转的详细资料。
关于Earls Colne教区的土地情况,Sarah女士也做了详细介绍:由于英国土地法律上规定归国王所有,现存历史材料可追溯到1380年,每一块地都有专属数字编码,土地流转的记录较详细,包括法庭记录、土地租用记录、遗嘱等。在对教区房屋进行普查后发现,房子几乎保持了历史原样,很多房子占地面积大,外观破旧,但今天仍供人们居住。说明英国政府非常重视对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
讲座的第三部分,麦克法兰教授首先介绍了与其夫人Sarah女士在学习阅读材料时困难重重,因为由于材料包含许多拉丁术语,并且记录十分简略。另一个问题是,在通过大量的工作完成资料收集缩影后,如何进行材料收集?如何利用材料?
随后,麦克法兰教授介绍了对Earls Colne教区500年的历史研究有着许多新发现,并称这些发现往往与预期相反。(1)物质生活方面,当时从收集的资料中,麦克法兰教授原以为1380年-1854年的村庄的农民呈现出来的生活状态会是像中国的明清时代的乡村生活、印度的乡村生活或者像费孝通先生和其他社会学家的发现那样,农民的自然环境、食物和衣服大同小异,娱乐时间少、劳累而贫穷,是典型的资本主义时代以前的农民生活状态。然而实际却是相反的,首先他们的房屋古今对比变化不大,然后是食物衣服也是和现代一样,由于生活压力小,和17世纪的中国农民相比,他们的生活是非常舒适的。(2)社会生活方面,村庄的人口流动性非常强,从1380年有材料记录以来,人们表现出在其一生中经常多次变迁,而不是原来认为的只生活于一个地方,而从未出去过那样。(3)社会地位方面,过去认为如果出生贫穷或生为农奴的话,那个时代的人们便永远处于社会底层。然而从材料上发现这种观点完全错误,这个时代的社会流动性普遍存在,个人社会地位时有升降,家庭的兴衰也时有发生。父辈出生贫贱,后代仍可能变得富有,所以社会流动性比较强。(4)社会成员方面,每一个村庄生活着不同社会阶层的人,他们受过不同程度教育或拥有不同程度财富,各个社会阶层的人都聚集在一个村庄里。(5)家庭结构方面,过去认为英国的工业革命引起了家庭制度的变化,即人们迁入城市居住导致家庭核心缩小,但实际上这个想法也是错的。材料中显示,1380年,这些乡村家庭本身就比较小,一般情况下只有父母和孩子,孩子因为上学可能搬走,而且并没有与祖父母一辈同住,这是500年前英国的家庭结构的实际情况。(6)市场经济方面,过去认为1380年左右的乡村处于资本主义经济之前,没有贸易和集市,甚至从一些资料可以推测土地属于集体所有或者大庄主所有,然而此次项目调查发现,实际上1380年开始这里已经存在市场经济,买卖自由,价格由市场决定,每个家庭都有土地,并且土地可以自由流转。(7)法律制度方面,过去认为这个时代的法律体系十分简单、基础,如中国明清时的法律制度那样,然而实际情况相反。1380年的英国农村的法庭相互交叉,案件能上诉到议会,法律体系复杂,也就是说,早在500年左右之前这里便形成了完整的法律体系。(8)政治生活方面,这时候的村民大部分享有对自己生活的决定权,社会事务由庄园、法庭或者由村民选举的官员来决定,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民主制度。(9)思想教育方面,调查发现,在1380年-1854年这段时期,这些村民实际上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村庄里设立自己的学校,甚至能达到与莎士比亚同等的教育水平。资料还显示,这时候的人们热衷于新的思想观念,胜过每个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期间,麦克法兰教授以村庄里的一位名叫托马斯·谢弗特的教士为例,讲述了他走出村庄移居到了新大陆新英格兰地区即今天美国的波士顿,并协助约翰·哈佛建立了哈佛大学,参与了美国的教育体制和学校建设活动。
讲座的第四部分,麦克法兰教授讲述了重建历史社区项目的研究意义和研究目的。重建历史社区的意义在于帮助我们重新理解现代社会是如何发展的。传统观念认为,1380年至1854年这个时期的英国社会是传统的农民社会,在经过了15-17世纪的英国资本主义革命特别是工业革命之后,才产生了新的意义上的现代社会。其历史框架和思想主要来源于卡尔·马克斯的马克思主义理论,马克思·韦伯的现代社会学理论,以及社会学领域有关社会现代性的理论影响,而实际上我们对现代世界是如何发展的理解是错误的。英国的现代社会有材料显示是可以追溯到大概1000年前左右的,即追溯到这里提到的大概1380年左右的这种乡村社会,而不是15-17世纪的资本主义革命时期。麦克法兰教授称这一发现使他十分震惊,其观点已收录在他的学术作品《英国个人主义的来源》一书中,这迫使我们去重新思考整个世界、重新理解现代性。
讲座接近尾声,麦克法兰教授向大家简要展示了整个数据库网站的大概内容,其中包括麦克法兰教授的调查项目、数据库及240个对著名的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和科学家的采访视频,有关现代社会诞生的纪录片,人类学方法,各种讲座信息等等。随后,麦克法兰教授对立志从事研究的学者提出建议:学会如何收集材料、如何进行材料索引。在数据库中快速查阅材料可以从四个方面切入:日期、人名、地点、材料来源(Date/Name/Place/Source)。当然,学校也可以购买数据库来解决问题。但是对于研究者个人而言,做研究时将材料建立成一个类似这样的数据库也是重要的,这样研究者自己整理的材料更容易找到。
讲座的讨论阶段,在座听众积极向麦克法兰教授提问,问题包括尼泊尔和英格兰的村庄调查材料如何互相借鉴、此次项目情况、如何理解“社区”以及关于中国现代性问题等等。最后,徐君教授对本场讲座做了简要的总结,她高度赞扬了麦克法兰教授在此次讲座中对学者和学生提出的方法论建议,让我们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研究的产生过程,并感谢麦克法兰教授及其夫人Sarah的讲座,帮助学生和年轻学者走上专研学术的大道。在持久而热烈的掌声中,本次讲座落下了帷幕。
撰稿:罗 岚
摄影:李 威
审阅:徐 君
编辑:孙昭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