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4月8日第941期 作者：张春海于阗历来是一个充满神话传说的地方。《大唐西域记》《于阗国授记》《于阗教法史》等文献，记载了许多有关于阗的神话传说。这些神话传说，其中不少都与于阗的宗教信仰相关，其中自然难免有附会、演义甚至夸张、臆想成分。如果剥去传奇与演义的外衣，解读出隐藏其下的历史真实：于阗文明的产生与发展，本身就是多种文明、多个宗教、多个人群、多种文字碰撞、交汇、融合的生 ...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4月8日第941期 作者：张春海

于阗历来是一个充满神话传说的地方。《大唐西域记》《于阗国授记》《于阗教法史》等文献，记载了许多有关于阗的神话传说。这些神话传说，其中不少都与于阗的宗教信仰相关，其中自然难免有附会、演义甚至夸张、臆想成分。如果剥去传奇与演义的外衣，解读出隐藏其下的历史真实：于阗文明的产生与发展，本身就是多种文明、多个宗教、多个人群、多种文字碰撞、交汇、融合的生动诠释。

 

　　建国传说 地乳神童

　　玄奘坚持将于阗的国名译为“瞿萨旦那国”，其实是有一番自己的考虑。瞿萨旦那，意为“地乳”。而这正与于阗的建国传说相关联。

　　玄奘所见的于阗国王骁勇尚武，敬重佛法，自称是毗沙门天王的末裔。而有关王族不凡血统的来源，有着一个传说。从前，这个国家空旷无人，毗沙门天王曾在这里居住。而后，呾叉始罗国的许多豪门大族因无忧王的愤怒，遭到流放迁徙。他们到达瞿萨旦那（即于阗）西界，推选出豪酋立为国王。而东土的一位王子因获罪被流放，住在该国的东界，也自立为王。双方因打猎发生冲突，最终在战场上见分晓。结果是西边的君主失败并被杀，而东边的君主取胜，安抚召集了被灭掉国家的百姓，将都城建到了正中的地区，又得到了一个背着大葫芦、葫芦里盛满水的人的帮助，排除困难后建成该国国都。这一国都易守难攻，成为于阗稳定的“定盘星”。

　　而这位国王在成就一番事业后，直到垂暮之年仍没有子嗣，便前往毗沙门天王那里祈请，并从天王像的前额剖出一个婴孩。但这个来历神奇的婴孩不吃人奶，于是这位国王又到神祠祈祷。此时，神祠前面的土地忽然隆起，形状就像乳房，神童依靠吮吸这里的乳汁，终于长大成人。由于这位神童是靠地乳哺育成人的，所以地乳就成了国号。

　　学者指出，“瞿萨旦那”所对应的梵文原文应为“Gostana”。而藏文文献中，通常将此地称作Li-yul，意为“李国”或“李域”（于阗国王曾被唐代皇室赐姓李）。季羡林等学者认为，玄奘所说的“唐言地乳”，是对梵文Gostana的解释，这一点与现存藏文文献《于阗国授记》中的Sa-nu（意为“地乳”相同）。

 

　蚕桑始入 公主传丝

　　斯坦因在丹丹乌里克遗址窃取的几块木板画中，有一幅极为生动，一位头戴帽子身份高贵的美丽女子，对面的侍女用手指着她的头顶，像是在暗示其中隐藏着重大的秘密。这一戏剧性的场面，与桑蚕传入于阗紧密相关。画中那位身份高贵的女子，在于阗当地被誉为“传丝公主”。在传说中，于阗成为西域丝国就是由此而来。

　　玄奘记载，在于阗王城东南五六里的地方，有一座麻射庙，这座佛寺是先王的王妃建立的。当初，于阗国并不知道如何种桑养蚕，听说东方一个国家有桑蚕，便派出使者去求取，却遭到了要保守桑蚕秘密的东国国君的拒绝。而且，这位东国国君为了封锁桑蚕出境，还严厉命令边境关防官吏加强检查。

　　于阗国王心生一计，以谦恭的态度去向东国国君求婚，实际上求婚目的仍是为了获得蚕桑。他派出迎亲使者时，密令使者转告东国公主，我们国家没有丝绵、桑蚕的种子，她可以带一些来为自己做衣服穿。果然，这位即将嫁到于阗的女子，暗地里搜求来了桑蚕的种子，并把它们放进了自己帽子中，从而躲过了边防官的检查，顺利带到了于阗国。公主一行进入于阗后，就住在了麻射庙所在的原址。婚礼之后，第二年初春一到，这位新来的王妃就开始在此地种桑养蚕。王妃还特别刻石颁布禁令，严禁伤害蚕种。而于阗桑树连荫、机杼之声不绝也由此开始。

　　在学者看来，公主传丝、偷运桑蚕的故事，其实是种桑养蚕并纺织丝绸之术艰难进入于阗的曲折反映，在这一过程中，于阗人不得不设法打破他国专利，从而为自身开拓新的财源。为了发展丝织业，于阗甚至动用了国家的力量。也有学者认为，这里的东国，未必对应了中原王朝，而可能是于阗的东邻——楼兰。

　　1300多年前，在于阗流传的传说，通过玄奘的记载流传至今。而同一主题的场景，又出现在于阗人所绘的图像之中，两者若合符节，令人击节称奇。此外，也是在斯坦因盗走的木板画中，还有一幅鼠王的形象，学者认为，它所对应的正是玄奘所记载的鼠壤坟传说。

　毛毯图案 来源成谜

　　2007年，五块栽绒毯（栽绒为加工工艺）被偶然发现于和田洛浦县山普鲁乡的古河道旁，其中有两块长方形毛毯、三块方形毛毯，据推测织成于5—7世纪之间。

　　此前，学者多认为两块内容相近的羊毛毯上的图案，源自印度婆罗门教。如，美国新泽西州威廉帕特森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的学者张禾认为，内容基本相同的毯子主要描述的是印度婆罗门教神祇克利希纳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故事，包括“巧换婴儿”、“偷吃奶油”、“命名仪式”、“林中娱乐”和“返回秣菟罗”等比较有名的情节。

　　近年来，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教授段晴研究新疆山普鲁古羊毛毯时得出新结论：两块1000多年前的古代羊毛毯上的图案，来自两河流域神话史诗故事。

　　段晴认为，发现于山普鲁乡的两块长方形古羊毛毯上图案讲述的故事，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史诗《吉尔伽美什》的版本之一。在她看来，这些图案实际运用了巴比伦版第12块泥板《吉尔伽美什、恩基都与冥间》篇的框架和苏美尔语《柽柳》神话的框架，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个故事将公元前1500年巴比伦版本第12块泥板的冥间故事，与公元前2000年苏美尔版本的《柽柳》整合到一处，缀合起两节看似缺少逻辑关联的故事。在故事中，吉尔伽美什得到帮助，救回了为了探冥间而被扣留的朋友恩基都。

　　无论时间还是空间，相隔如此遥远，苏美尔时代、巴比伦时代的史诗竟以连环画形式出现在山普鲁的毛毯上，这把打开一扇古代文明之门的钥匙，竟然保存在新疆山普鲁的戈壁滩，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人类文明传播的奇迹。段晴如此表示自己在解谜过程中所受的震撼与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