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今年，“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项目被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56项世界文化遗产。泉州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宋元时期，泉州港为海上贸易的国际大港，曾是全球最大的港口之一。而今天的主角——南海I号宋代商船，其出航地点即有可能是泉州刺桐港。南海I号也是迄今为止，世界范围内所见船体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一艘沉船 ...

今年，“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项目被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56项世界文化遗产。泉州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宋元时期，泉州港为海上贸易的国际大港，曾是全球最大的港口之一。

而今天的主角——南海I号宋代商船，其出航地点即有可能是泉州刺桐港。南海I号也是迄今为止，世界范围内所见船体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一艘沉船。

南海I号整体打捞出水瞬间 图/来自网络

那么，这样一艘商船中出水的器物，与地下出土的同时期器物相比，有何独特之处？读物相知，作者为我们带来了有关12世纪亚洲贸易圈中文化艺术交流的独到见解。

#本文节选自《美成在久》第36期『南海I号出水金项链观摩记』一文，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扬之水#

发现于广东阳江海域南海Ⅰ号沉船中的一批南宋金银饰品，自消息刊布以来即格外引人关注。

2015年春，承蒙发掘单位惠允，笔者得以前往观摩，感觉这批金饰有比较明显的东南亚风格。但彼时发掘尚未结束，沉船的整体面貌不是很清楚。如今正式的多卷本发掘报告已经陆续问世，为研究和讨论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金饰主要集中在船体左舷前部的一个漆盒里。

来自发掘者的意见

这批金饰 “风格华美，制作精良，且造型风格迥异于南宋金器”，这里“包含了海外风格（阿拉伯风格）、辽地风格、宋地风格等三种风格。总的看来，以海外风格（阿拉伯风格）为主，宋地风格为辅，辽地风格只是个别因素，应只是贸易传播的结果”。

漆盒中有四季花卉纹金钳镯两件，是南宋常见的样式。另有两件镯面中腰有一道弦纹，弦纹上下分别打作四季花卉，亦为时样，惟钳镯两端合口处设活销，不是当时的普遍做法。

金钳镯 南海I号出水 图/来自网络

中土样式的戒指，早期以指环为主，或金，或银，或玉，而指环做出镶宝之戒面的华丽样式，多非出自中土工匠之手。

刻花银戒指 北宋 浙江省博物馆藏 图/浙江省博物馆官网

北宋朱彧《萍洲可谈》卷二记其于崇宁初年随父游宦所见，道 “广州藩坊，海外诸国人聚居”，“其人手指皆带宝石，嵌以金锡，视其贫富，谓之指环子，交阯人尤重之，一环直百金，最上者号猫儿眼睛，乃玉石也，光焰动灼，正如活者，究之无他异，不知佩袭之意如何”，可知镶宝石的戒指此际尚为新鲜物事。

南京江宁南宋绍兴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 ) 墓出土一枚银镶猫眼戒指，是难得的一例，推测墓主人与秦桧家族有关。戒指镶宝兴盛于元，不过南宋已稍稍流行，南宋商业手册《百宝总珍集》中说到小颗的宝石宜于镶嵌指镯，即可见时风。

南海Ⅰ号中发现于漆盒里的金镶宝戒指（宝石已脱落），从式样来看，比较接近东南亚风格，很可能不是本土制作。

金镶宝戒指（宝石已脱落） 南海I号出水 图/红星新闻

同出的金项链、金佩饰以及金坠件，式样也颇为特殊，项链样式在迄今发现的两宋实物中几无他例，然而项链的各个构件选取的却都是中土既有之物象，挂链之外，制作工艺也是宋代常见的几种。

其中一件为金项链下方的坠饰，系缀于圆环的三根金链上拴了一对小石榴和一颗上覆桃叶的桃实。（见下图）

金项链坠饰 南海I号出水

小石榴是用两枚金片分别打制，然后扣合成型，其表粘焊粟粒。桃子则以一枚金片为底衬，上面累丝卷草，中心嵌宝。此外一枚金环系连一个犀角，也是金片为底衬，犀角根部的装饰带里嵌宝三颗，角身饰卷草和朵花。

金项链坠饰构件之一（背面） 南海I号出水

做法即同于上海宝山区月浦镇南宋谭伯龙夫妇墓出土金凤簪与福州南宋黄昇墓出土银鎏金花卉纹帔坠，即在大边丝勾勒的轮廓内填嵌掐丝纹样，其表粘焊金粟粒，花心做出石碗，但嵌物已失。

金凤簪簪首 南宋 上海市宝山区月浦镇谭伯龙夫妇墓出土

银鎏金花卉纹帔坠 南宋 福建省福州市黄昇墓出土

原初当有相同的另一枚犀角，由两个犀角的根部各结系挂链。这里要特别留意结系挂链的设施，便是犀角背面根部一道凹槽里的三个桥形鼻，挂链系缀此中，朝向可上也可下。朝上，自然是套在脖颈 ；朝下，便与坠饰一起垂在胸前。

另一副保存完好的金项链与此式样近同，乃由一对犀角结系三根挂链。制作工艺也相似，只是组合为犀角和桃实的上下两片纹样是一样的。

金项链可能的佩戴方式之一

结系挂链的设置却是更为灵活：犀角背面一个贯穿四个桥形鼻的横梁，横梁两端卷作螺旋以为固定，而拉直一端的螺旋，横梁即可脱出，挂链便是以桥形鼻为间隔分别套在横梁上。

这一设置的精妙处，在于不仅使挂链获得转换朝向的自由，而且挂链的数量也可增可减，当然还可以随意更换。或认为这一挂项链的佩戴方式是三挂金链垂在胸前，系坠垂在脖子后面，似未见先例，也不合常理。坠饰之一偏的一个长弯钩，当是用于项链的佩戴，这是三副项链都有的装置。

牙角式坠饰在从西到东的世界范围内使用似乎很普遍，时间跨度在千年以上，只是不同地区的使用者赋予它的含义并不相同。

意大利丘西出土伊特鲁利亚时代的金包玄武岩护身符，即牙角式吊坠。

金包玄武岩护身符 意大利丘西出土

古代爪哇金项链中也有造型近似的坠饰，或认为它与印度《戒日王传》中描述的虎爪项链相符。

古代爪哇金项链

二者时代与地域均相距遥远，寓意自然也各不相同。

南海Ⅰ号沉船中金项链悬系的犀角，应即为当时流行的杂宝八种之一犀角，石榴和桃子亦为其时造型领域中经常取用的物象，掐丝卷草更是流行的做法。

从残存的嵌饰来看，宝石不求加工精细，镶嵌不求严丝合缝，也是中土工匠的习惯做法。

至于项链的异域特质，一在于它的整体结构不是宋代样式，二在于挂链的制作不是本土工艺。

有鉴于东南亚地区 “是这些沉船的航行目的地、沉船船货的主要消费地”，亦即船主主要从事的是往来东南亚的陶瓷贸易，那么可以认为金项链的设计与制作，很可能有东南亚工匠的参与。

本文编辑：水田耕云

文中未标注图片皆采自《美成在久》第36期

『南海I号出水金项链观摩记』一文

《美成在久》创刊于2014年9月，是国内权威的亚洲艺术品收藏杂志。刊名“美成在久”，出自《庄子·人间世》“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欤。”寓意世间一切的美好事物，都需要长时间的打磨才能够形成；有物有则，方能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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