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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与圣母院的对视

摘要: 法国是“一带一路”西端的重要国家。提到法国,人们不难联想到她灿烂的历史与文化: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以法国为中心,时装、红酒、美食是法国的标志,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凡尔赛宫皆是这个厚重而浪漫的欧洲国家以物质凝成的文明符号。然而,巴黎时间2019年4月15日晚的一场大火,牵动了所有法国人、所有基督徒甚至全世界人的心:“我们的贵妇”巴黎圣母院遭遇火灾,有“最接近上帝的地方”之称的尖顶在大火中轰然

法国是“一带一路”西端的重要国家。提到法国,人们不难联想到她灿烂的历史与文化: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以法国为中心,时装、红酒、美食是法国的标志,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凡尔赛宫皆是这个厚重而浪漫的欧洲国家以物质凝成的文明符号。然而,巴黎时间2019年4月15日晚的一场大火,牵动了所有法国人、所有基督徒甚至全世界人的心:“我们的贵妇”巴黎圣母院遭遇火灾,有“最接近上帝的地方”之称的尖顶在大火中轰然倒下,木质结构屋顶几乎全部吞噬在火海中,教堂整体损毁严重,许多珍贵文物就此消逝。

巴黎圣母院大火

远在中国的人们在关切和惋惜之余,也在网络上表现出对圆明园的哀思——当然,很大程度上混杂了对历史的愤怒和非理性的煽动;但笔者脑中率先联想到的东方对应物,是大唐帝国的大朝正宫、中华文明珍贵的丝路遗产——大明宫。

大明宫遗址

大明宫遗址全景

这种联想,是出自对于此次巴黎圣母院损毁事件的原因本身的思考。巴黎圣母院遭的是火灾,但万幸的是,烧毁的主要部分仅仅是木质结构的部分,而建筑的整体结构是石质的,没有受到邪火太大的损害;然而,大明宫,或者说那些逝于漫漫历史长河中的各类中国古代建筑们,却没有如此幸运。“楚人一炬,可怜焦土”,阿房宫尽毁;“宫、庙、寺、署,焚荡殆尽”、“宫室间舍,鞠为灰烬”、“火焚宫城”,大明宫尽毁;即使是今日仍雄踞于北京市中央的紫禁城,历史上也经历过多次大火。就拿最具雄伟气象的太和殿来说,在紫禁城600年的历史中就分别在明永乐十九年(1421年)、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和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四次焚毁。

紫禁城的最后一次大火灾——建福宫大火

火,永远是中国古建筑绕不开的痛。大火过后,再繁华的文明、再精巧的结构、再优美的装饰、再宏伟的造型,最终剩下的也只能是一片焦黑的平地,至多石质的基座还能可怜地面对世人;然而,当我们观察西方建筑,这种情况便不同。雅典的帕特农神庙是是雅典卫城的主体建筑,数千年来凝视着爱琴海和她孕育的古希腊文明,即便经历两千多年的自然磨蚀和战乱侵袭,毁坏严重,但今人见之,仍有赫赫然之感——底座固若金汤,梁柱依然矗立,只是屋顶几乎坍塌。为什么?这是石头的顽强,面对风化和侵蚀作用,“千磨万击还坚劲”,即使是面对中国古建筑的最大敌人,也能“烈火焚烧若等闲”。

大明宫丹凤门遗址

这种差异背后的,是中西建筑文化的差异:中国古建筑以木结构为主,西方古建筑则相对以石结构为主。

从自然禀赋来说,中国古代文明以大江大河沿岸的平原为中心,一般地形平坦、土壤肥沃,加之中华文明的主体部分基本处于亚热带、温带季风区,气候适宜,利于植被生长。大面积森林的存在为建筑营建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加之古代采集和搬运技术条件的限制和统治者好大喜功、追求效率的需要,木结构建筑变成了设计者和建造者的不二选择。从自然角度来说,欧洲便不占优势,地形崎岖复杂,土壤贫瘠,水土流失严重,植被生长难以为继,加之地中海气候相对干燥,水分条件并不占优势,西欧、中欧地区的海洋性气候则倾向于孕育牧草,而不是森林,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定居于山间河谷地区,交通条件也处处受限。因此,木材并没有成为西方建筑的主流,欧洲人们则选择坚固的石材进行建筑工作。

帕特农神庙

从政治与文化角度亦然。中华文化的基本特点是以人伦为中心,整个世界是一元的、此世的、平坦的,因此,建筑便具有并不刻意追求“高”而在相对平面的尺度上进行规划和设计的倾向——某种程度上也为火势的蔓延创造了优良条件。木材料的选择也与阴阳观念有关,树木的生长需要汲取阳光的滋养,阳对于统治者来说,则意味着治理的兴旺和国祚的绵长,木材某种意义上也是具有感通自然的气质的材料,这一点也符合自汉儒以来被发扬光大的“天人合一”观念。最重要的一点,我认为则是中国哲学的基本气质,即一种“生生之感”。我们不妨大胆地认为,设计者在进行选材时便没有预设:“我”要让这一建筑永世流传——这并不意味着设计者不希望他的作品能够镌刻为永恒的艺术品,而是人们清晰地认识到:万事万物都处于流变中,一切有生成,也必然有毁灭。“生生谓之易”,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即变化本身,因此,再高大雄伟的建筑也终有败坏的一天。因而,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去规避木材料的易朽性,不必“强生事”。而以欧洲为代表的西方文明的基本色彩,是超越性和彼岸性,在现实世界之上有一个最完满的世界,在柏拉图那里,这是“理念世界”,在基督教那里,这是上帝与天堂。而人类的任务便在于,超越这个不完满、甚至邪恶的此世或“可感世界”,到达那个彼岸或“可知世界”。在这种文化特质的影响下,西方建筑往往是单体的、高层的建筑,这种倾向便能够较好地遏制火势的蔓延。加之石头相对木头,更加切合西方人对于永恒的追求,这种对永恒的追求落实到器物层面的对于石质建筑的趋向,又强化了西方建筑的在现实意义上的“永恒”,也为后人对于文明的欣赏和保护提供了有利条件。

大明宫遗址微缩景观

大明宫紫宸殿遗址

原因其实还有很多。总之,同样作为丝路遗产,大明宫已经倒下,圣母院在可观的时间内——即使遭受重要损坏——依然将挺立。但我们不必为此生发一种历史的意涵和对文明的怀疑,这恰恰是中华民族最宝贵的一点精神,即生生不息、历久弥新,建筑可能会毁坏,但新的建筑还会拔地而起,更重要的是,文明仍然长久延续!

在周一的大火后,巴黎圣母院迎来了第二天的日出。图片:Photo by Dan Kitwood/Getty Images

疲惫的圣母院向东方望去,她仿佛看到了消逝在历史中的大明宫,她看到的可能是她的明天,当然也可能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看到的是一座伟大的丝路遗产,更是一个屹立的文明与民族;而在不可知的某处,当大明宫关切到了圣母院的境况,惋惜之余,相信她也会会心一笑,她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实物生灭,但文明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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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大明宫丹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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