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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故宫阿富汗珍宝展背后的故事(1)——希腊文物和希腊化阿伊哈努姆遗址的发现

摘要: 故宫的阿富汗珍宝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除了金光闪闪诱人的贵金属,很多人看完展览后心生迷惑,这些文物所代表的艺术风格为何有来自世界各国(希腊、印度、中国)的珍宝汇集在阿富汗,却看不见阿富汗本国制作的珍宝呢?那这些多元的阿富汗艺术的来源是哪里呢? 关于阿富汗艺术来源这真的是个难解的问题,需要大家一起来探索。从今天开始,长期关注研究阿富汗宗教考古研究的邵学成博士将会为大家解读文物展览背后的故事,请多多支 ...

   故宫的阿富汗珍宝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除了金光闪闪诱人的贵金属,很多人看完展览后心生迷惑,这些文物所代表的艺术风格为何有来自世界各国(希腊、印度、中国)的珍宝汇集在阿富汗,却看不见阿富汗本国制作的珍宝呢?那这些多元的阿富汗艺术的来源是哪里呢?


    关于阿富汗艺术来源这真的是个难解的问题,需要大家一起来探索。

    从今天开始,长期关注研究阿富汗宗教考古研究的邵学成博士将会为大家解读文物展览背后的故事,请多多支持。今天将讨论关于故宫展览中希腊雕刻所发现的遗址阿伊哈努姆的发现故事和部分研究经纬,以后会慢慢给大家解读其他展览文物的故事。

    之前,邵学成博士已经为大家谈论过关于福歇和斯坦因两个天才关于在阿富汗寻找希腊化遗址未遂的悲剧故事,两人努力一生都未能得偿所愿,老无所依。但阿富汗境内的希腊遗址仍然沉睡着,佛像希腊化起源的谜题仍未解开。    

阿富汗境内究竟有没有希腊遗址,亚历山大东征的故事是否是真实?那些古典资料中记载的希腊城市又在哪里?城堡中的珍宝会不会还在沉睡?

    直到二战结束后的一天,又有一个神奇的故事在阿富汗发生了:

1961年,阿富汗国王默罕默德﹒萨米尔汗(Mohammed Zahir·Shah,1914—2007)在打猎时,在巴尔赫(Balkh)的最东端村庄阿伊-哈努姆(Ai-khanoum)意外发现了一些希腊柱石、科林斯柱头和希腊都市废墟的遗迹,经法国DAFA考古队调查,此处遗址正式确认为希腊化遗址,而在附近考古的苏联考古队则羡慕的不能自己。

    这个故事掺杂传奇成分挥发出的希腊化遗址的发现史,也是一件有趣的学术公案,为何各国考古学家竭尽所能未能发现,却被阿富汗国王发现了呢?努力西化的阿富汗会不会借助这一“神迹”达到富国欧化的目的呢?但是其发现事件本身的意义已经改变了阿富汗的历史。

法国DAFA的考古学调查团在此地进行发掘持续工作到1978年,陆续将考古成果都公布于众。日本方面的考古学家樋口隆康、桑山正进、前田耕作等人也都去现地访问,这个遗址的发现是远东希腊化研究史上具有划期的意义,而且这个地址因为代表希腊城邦文明在中亚地区的重要发现。

日本的平成天皇、法国的总统都曾经访问过此地,拍照留念,给予此地更多一层的政治意义。

考古学背景知识:

二战后的阿富汗,在继富歇和哈金之后,希鲁姆伯格(Daniel Schlumberger19041972)作为一个专注于研究近东地区希腊化的专家成为DAFA考古代表团的掌舵者,希鲁姆伯格最初工作是在叙利亚,在19341935年参与叙利亚帕尔米拉墓地的发掘(已被ISIS炸毁),二战后其在阿富汗的主要工作时间是在19461963年,1947年他在巴尔赫想继续福歇的道路寻找前贵霜王朝的遗迹,但结果还是失败。

关于希腊化佛教起源在巴克特里亚的猜想,尽管富歇和斯坦因有着相同的假设,但是在19221952年,富歇在巴尔赫北部的考古中在寻找希腊遗址的工作一无所获,其试掘没有发现任何古代巴克特里亚的都城遗址和可能存在建造佛教雕刻的证据。

斯坦因因为法国的考古独占计划,只考察了伊朗和现在属于巴基斯坦的锡斯坦部分区域,没有进入巴克特里亚。50年代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调查组也曾经试图找到古代巴克特里亚的遗址,但是都未成功。

寻找发现阿富汗的希腊化遗址一直是欧美人心中积郁的情节。

上个世纪的70年代在巴克特里亚地区,希鲁姆伯格在发现阿伊-哈努姆希腊遗址后,考古发掘迅速出土了钱币、碑铭,以及丰富的建筑和雕塑碎片。

该遗址所发现的新希腊化资料是关于早期贵霜时期的巴克特里亚的宗教形态的重要物质资料补充,这一区域存在丰富的早期希腊化雕塑,在这里似乎可以看到犍陀罗佛教艺术的源头,但是直到现在仍然只是“似乎”,后继学者对这个问题已经兴趣大减。

      DAFA在希鲁姆伯格之后继任负责人是保罗本纳德(Paul Bernard,1929—2015),其在19651980年继续在阿伊-哈努姆组织发掘,出版一系列重要的考古报告。DAFA最后的调查重心可以总结认为是几乎全部集中在东北地区的巴克特里亚地区,尤其是希腊化的遗址研究方面,从而忽略了对于巴米扬佛教的研究(之后变成日本考古队研究的重点),这也导致了日本研究的后来居上。

    但一切好景不长,阿富汗很快成为冷战中大国博弈的牺牲品,考古和艺术史研究事业也遭到了严重挫折。

1979年的苏联入侵阿富汗使得世界各国调查队终止阿富汗境内的所有考古作业,但DAFA的J.Gardin作为喀布尔博物馆的助理继续研究考古出土品,这些研究成果在法国出版,工作持续到1982DAFA停止运作所有的工作。

战争是失控的,但玩火者必自焚。阿伊哈努姆的考古工地也因为军阀混战演变成战场,很多遗迹都被盗掘破坏,基本是毁坏的一塌糊涂。现在据说又被塔利班控制,再次进入调查已经变得不可能。

2002年阿富汗局势短暂重新恢复稳定后,当联合国调查人员再进入这些地区遗址调查时,发现所有的遗物均被挪用破坏,成为各种建筑的装饰品。存放于博物馆的文物也被流失倒卖或破坏,从一些灰色渠道流入世界各国,原来没有完成的研究很难再进行下去。

希腊遗址内容:

Ai Khanoum(乌兹别克语的意思是女主人,或者是lady moon,月亮妇人)是Akuroporis山脉附近村庄名字,整个都城遗址据崖靠水,城市规模和规划是希腊化时代的典型地方都市,整个城市平面呈现三角形,直角的地方是河流的交汇点,东西边长约为1.5千米,南北2千米,周围城墙高约12米,军事寓意明显,易守难攻。

城内主要按照地形为分上段都市和下段都市,都市的主要建筑物是在下段都市,集中着神殿、体育场、宫殿等公共设施建筑群,估计城内居住着6000名希腊人。

两段遗址之间有圆形的剧场,坐席35列,可以容纳4千人-6千人,还有3列特别的尊贵席位。与同时代的圆形剧场相比,比巴比伦的要大很多,比希腊的艾比塔乌劳斯(Epídavros)要小一些,看来戏剧生活很重要,真的是希腊人的最爱。剧场中央有贵宾席这是在希腊是看不到的,也许是当地有权势的人,显示身份权威的,也许可能是西亚君主专制传统的萌芽。


在这座都市内外都建有各种各样的神殿,城墙内部有最大的神殿宙斯神像,其样式也有一些琐罗亚斯德教的风格,虽然向希腊建筑那样是使用圆形柱式是开放的建筑,但是却有覆盖的墙壁。

在已经发掘的建筑物构造中,可以看到一部分是希腊化的建筑样式,另外一部分是波斯建筑样式,都市周围用高大的城墙围筑着,有些是利用自然地形加高修筑而成。这些建筑的融合很有特色,体现了当时文化的交融。

中央大道长约1700米,从南向东北走向为中轴线,与Amou daria河平行,右边靠近尽头处有武器库,里面有一些铜箭镞和矿渣,左边分布着体育场、图书馆、宝物库、宫殿等遗存。这些建遗遗存地层较浅,比较容易判断。

此外,此城的建造者墓地也被发现,但大部分墓葬早年被劫掠一空。发现物品中残留品装橄榄油的陶罐,喜爱橄榄油的状态还可以看出希腊的埋葬习俗。

对于墓葬区的发掘,根据地层学分析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对于研究此城的兴衰很有帮助,此处不赘述了。图书馆的建筑中还出土了两片残片粘土文字,上面有papyrus纸莎草印染留下的希腊文,内容是哲学和亚里士多德的教诲语言很有意思。

       遗址出土了一些小型雕塑,这些雕塑与地中海沿岸有联系,一些未完成的雕塑题材和技法显示着他们之间密切的关系,出土的银盘等遗物也是描绘希腊神祇。

在遗址中出土的碑刻铭文上使用的还是希腊文字。在遥远的东方思念故乡,本性难移的守护着最后的希腊精神。

关于阿伊哈努姆城址位置的重要性,它既是原通往印度孔雀王朝所控制的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脉南部区域的关口,所以这里可以发现很多的印度产品,如印度的日晷等。同时在物质材料上也可以观察所出土的橄榄油等也是来自于地中海地区,因此可能是印度腹地与地中海区域之间陆路交流的重要中转站。

阿伊哈努姆城址出土品上看出是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与印度-希腊朝代两个文明之间的重要遗物,但是现在除了钱币之外还没有发现其他文明的痕迹。现在如果称巴克特里亚王国是一个幻影的话,也并没有言过其实。

从这一地域的发掘来看贵霜王朝文化继承了希腊-巴克特里亚文化,但是从阿伊哈努姆的观察希腊文化给予东亚和中亚艺术究竟有多少影响,是否可以为佛教美术提供新的视点,在希腊-巴克特里亚文化与阿契美尼王朝文化之间的交流融合上,还需要有更多的资料来证明这些问题。

从这个遗址被发现后,很多学者试图建立犍陀罗美术与巴克特里亚美术之间的直接联系,巴克特里亚是否对犍陀罗美术产生直接影响,如果从阿伊哈努姆出土的希腊柱头样式,犍陀罗的柱头样式进行比较的话,很难发现直接的影响痕迹,犍陀罗的美术应该更多的是贵霜王朝与罗马进行贸易中,罗马美术对犍陀罗产生更大影响。

但同样无法否认的是,这一地区很多石灰岩制的建筑柱头、柱础和其他装饰残片也是很重要的研究资料,区别于阿富汗的灰泥塑为主体的美术雕塑创造。

灭亡

在公元前135年左右,地区局势变得不稳定起来,由于北方游牧民族的持续侵掠,这个希腊化城市陷入衰败。侵扰该地区的这些游牧民族包括斯基泰和月氏,他们度过Oxus河向巴克特里亚入侵,有些学者也认为这些游牧民族在中国受到了匈奴的压迫,被迫西移迁徙至该地区,从而引发了该地区的危机。

最后的巴克特里亚王在公元前125年左右,将都城从巴尔赫迁都到喀布尔的山谷中。在这之后的10余年,月氏在该地区建立了贵霜帝国,逐渐向北印度领土侵犯,贵霜帝国开始形成,佛教开始兴盛。喀布尔附近贝格拉姆和哈达也面临着同样的领土纷争,遭受游牧民族的掠夺和破坏,以后会给大家叙述。

月氏的入侵从公元前130年持续到公元前120年,所以巴克特里亚王朝被迫战略性放弃阿伊哈努姆。在考古发掘中,发现这个遗址中所有的建筑物都有大规模火灾的痕迹,当年升腾的烈火中,是否会有如飞蛾般知识分子的坚守,请您自己想像当时的景象吧。



展览之外的话

    观看古代文物展览的意义往往在于此,不论它们来自于哪个国家、地区,观看和沉思能够让人抚古思今、思索未来。阿富汗是中国的西大门,是我们的陆路传统邻国,唐代时还是我们西域都护府的重点管辖区域,个中关系密切自不赘言。现在吾国研究缺失的问题急需改善,希望诸位努力。

    现在,一些文物复制和克隆技术也为解读古代阿富汗提供了新的视点,这些科技带来的展览革命,还未更多的进入大众视野,希望有朝一日呈现给大家。

根据足部的推断复原图

阿伊-哈努姆的美术内容有必要与周围分布的希腊化遗址联系起来进行研究。在神殿内部发现有着希腊风格大理石制的巨大塑像宙斯的足部,左右手的残片等,其中保存较好的是左足前半部分,长27cm,依据比例可以推算塑像原约5--6米高,很有可能是保持坐姿。但阿伊-哈努姆遗址周围并没有太多适合雕刻的岩石,这些石料有可能来至于周边地区或者遥远的地中海地区。并且在一定情况下,这些神像只有头部、手和足部使用大理石制作,这也为以后的佛教造像提供了线索。从足部残留鞋面装饰上可以分析其希腊艺术属性,也可以与其他地区希腊遗址联系起来。东京艺术大学曾经对其进行推断复原,请参考提出意见。



考古人的故事

  1955年希鲁姆伯格开始执教于法国Strasbourg大学,教育出了一位好学生——塔赫兹(Zemaryalai Tarzi),塔赫兹后来担任阿富汗考古局长,长期研究佛教考古美术,在巴米扬考古做出巨大贡献。希鲁姆伯格晚年移居美国,1969年其出版了代表著述《希腊化的近东地区》(Der hellenisierte Orient),执教于普林斯顿大学直至病逝。指挥发掘工作的保罗本纳德2015年秋天在巴黎去世,遗憾的事情有很多,不一一详述,巴克特利亚的首都仍然还未找到。



内战中的遗址

阿富汗的古代遗迹有80%未经调查,更甚者已发现的遗迹也没有得到充分的调查研究。经过了塔利班和IS恐怖袭击,阿富汗遗迹和文化财在持续不稳定的治安中正在消失。1993年前后,在阿伊·哈努姆发现的1700枚巴克特里亚时代的金币去向不明。一些文物从巴基斯坦的黑市中落入伦敦,东京等等的藏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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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邵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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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黑城址

阿伊哈努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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